“因為。”沈慕容瞥了一眼孤零零立在那裏的行李箱，“我本來要去書房取點東西，結果半路就被攔了下來。”

  我想到剛剛自己的一係列舉動，不由得有些臉紅。

  “這個……啊哥哥你喜歡吃什麽口味的蛋糕呀~”我眨了眨滿是無辜的眼睛，“我找找附近蛋糕店的電話，立刻預定一下。”

  “什麽都好。”沈慕容眉眼彎彎地笑起來，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又抬起手腕給我看，“但這個點，恐怕人家還沒上班。”

  “哦……哦也是……哦現在還不到五點？？？”我眯著眼睛看清了表針，又驚訝地看向窗外，“那剛剛……剛剛豈不是才四點多……”

  “快要到夏至了，天亮的早。”他也跟著往外看了看，然後回轉過身，“所以——你今天是不準備睡了麽？”

  我一愣。

  “……誒你別說，你要不提這茬，我覺得我倍兒精神；但你一提吧，我就突然覺得有點困。”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那我回去補會兒覺啊哥哥，早飯就不用做我那份兒了，估計我也起不來……”

  “要再喝點酒催催眠嗎？”他拿起桌上的梅酒，晃了晃，一臉笑意。

  “別了別了，我怕我一覺睡到天黑。”我擺了擺手，往房間走去，“晚安啊哥，我就不耽誤您在這兒聽雨了。”

  沈慕容笑了笑，也衝我擺擺手：“晚安。”

  要說睡意，確實是個非常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你困得眼皮都特沉，但你躺在床上就是睡不著；而有時候，你明明也沒覺得有什麽睜不開眼的困，但你往床上一躺，都不用數到第十個小羊，就已經進入了夢鄉。

  現在的我自然更傾向於第二種的情況。熬過那股困勁兒之後，我確實是覺得自己無比精神的，再加上有振奮人心的消息刺激，更讓我覺得我能這麽蹦躂一天；當然我對我的腦子還是了解的，這會兒的精神不過也是過度預支了正常體力的錯覺，出來混遲早都要還，更何況我剛剛還大哭了一場——哭，確實也是件很耗費體力的事兒，不僅加速水分蒸發，還順帶著情緒波動，屬於身心同步摧殘——所以，雖然我還是挺舍不得離開沈慕容的，畢竟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聽他的意思，今兒不走，明兒也得走；但我更不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這會兒陪他聽聽雨，聊聊天，歲月靜好，不錯過一分一秒在他身邊的時光，結果到了給人過生日的時候困到一頭紮進蛋糕裏……磨刀不誤砍柴工，我總得養好精神，才能歡送他這最後一程。

  不知為何，在我躺進自己的小被窩時，想到這些，心裏又湧上了一陣悲苦。

  最後一程。

  我又想起以前看過的那部，除了劇名裏的兩位主角，其餘所有人都死光了的電視劇。那裏麵有一個橋段，是男主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女孩子，女孩子也很喜歡很喜歡男主，但造化弄人，女孩子被壞人抓去，雖然最後被主角團救了出來，卻還是變成了又老又醜的模樣。倘若男主不存在，也許女孩子還是能夠接受自己以這麽一副樣貌活下去的，畢竟人總會老去，不能因為年華逝去就想不開；可誰能願意自己以這樣一副苟延殘喘的模樣留在自己的愛人身邊呢？即便愛人說他不在意，他愛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容貌，他甚至可以立刻娶她，但她仍然無法接受，她不想讓愛人娶一個又老又醜的自己，她隻覺得自己成為了他的拖累。最後女孩子終於找到了一個藥方，這個藥方可以讓人重回青春，但卻隻有一天時間；而一天過後，女孩子並不隻是重回衰老狀態這麽簡單，返老還童本就是有悖天理的事情，倘若她支取出自己最後一點活力，自然也將迎來死亡。然而即便如此，女孩子還是毅然決然地服下了藥方，隻為了自己能夠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漂漂亮亮地嫁給自己的愛人……

  倘若你和你的心上人，就隻剩下最後一天的時間，你會怎麽辦呢？

  要麽怎麽說，人的**是永遠無法填滿的。原來隻指望著我能在最後送他下樓，如今好不容易多出了一天時間——我總覺得這一天像是我偷來的，順帶著也明白了“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句話的心境——我卻又自怨自艾了起來。

  算了算了。劇裏的男主也是歡歡喜喜地陪著自己的愛人度過最後一天的啊，盡管他也知道，他們隻剩下最後一天。他跟她拜了堂，陪著她走過了他們定情的地方，講過了許多隻有他們兩個人知曉的悄悄話和小秘密，最後在漫天的螢火蟲裏，他抱著自己的愛人，看著她沉沉睡去……那時候他才終於流下眼淚，他徒勞地張著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分別之後的事情，就等著分別之後再做；既然這一刻你還在我身邊，我就一定會笑著陪你度過……

  後來我又想了些什麽，我也無從知曉了。我睡著前的記憶就隻到這裏，之後就毫無意識地昏睡了過去——我能在睡前想這麽多已經不容易了，畢竟經過昨晚和今早，我的身心早就應該透支到極限了。

  每次當我覺得自己老了，再也比不得青春年少的時候，我的身體就總會用行動告訴我，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句刪掉——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我們雖然比不得年輕時那麽有活力，卻比年輕時有韌性的多，活力不夠意誌力來湊，被生活摧殘過這麽多遍的身軀，怎麽可能嬌嬌弱弱？你看我昨兒熬了一個大夜，可能也就將將睡了一個來小時，睡得還不太踏實，但我就是還能撐下去；不用說這會兒回來休息，哪怕讓我今兒再撐一天，我覺得我使使勁，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兒。不逼自己一把，怎麽能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呢？

  當然這個念頭存在的時間並不長。當我在昏暗的房間裏蘇醒過來，整個人仿佛一坨被噸級卡車來回碾壓了八遍的黏膩的水母癱在床上，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骨頭和關節在哪裏，甚至每呼吸一口氣心髒都得跟著打個顫的時候，我放棄了尋找所謂的狗屁極限，並且發出了成年人立下最多的一個誓言——

  我今晚一定要早點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