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當頭一棒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204
  他垂了一下眼簾,輕輕笑了笑:“我明天就走了。”

  我愣在原地。

  “這麽……這麽急的嗎?”我聽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原先還能再呆幾天,臨時接到了一個品牌邀請。”他平靜地說著,“在家也已經歇得夠久了。”

  我心裏五味雜陳,卻又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明天什麽時候走呀?”我努力控製著情緒,生生扯出一個笑臉,“我去送送你啊。”

  他笑著看著我:“他們會來接我的,不必送。”

  “我……我送你下樓。”我使勁地笑著,隻怕稍微鬆懈一些,眼淚就要湧出來。

  沈慕容下意識地抬起手,卻在半空中頓了一下,最後落在了我的肩膀上:“不用,明天六點的飛機,我很早就要走了。你好好睡就好,不必擔心我。”

  我沒法再接話,我再開口說一個字照樣要落淚。

  “到了我會給你發消息的。”他還是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隻能繼續努力維持著笑容,用力點了點頭,然後撐著身體從地毯上站起來,對他說了一句“那我先回去睡了”就轉身往臥室走去,連頭也不敢回。

  回頭做什麽呢,讓他看到我這一臉的淚?

  我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若無其事故作鎮定地像尋常一樣往臥室裏走回去。

  知道邯鄲學步為什麽最後連自己的步子都忘了麽?因為一旦你開始注意起自己的走路姿勢,你就會覺得哪哪兒都別扭,仿佛一個並不十分專業的傀儡師在操控著一具木偶。越是想順其自然,越是舉步維艱。我最後大概是非常僵硬又別扭的走完了這段路;至於沈慕容有沒有發現,發現不發現的,我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推開臥室門之後,我順手反鎖住了,甚至還有時間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抱了抽紙過來,然後才一頭栽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放聲大哭起來。

  我說不清如今我這麽難過的主要原因是什麽,也許什麽都有。但我能確定,倘若我在第一次說完我先回去睡了之後,沒有因為低血壓摔倒,而是按部就班地,什麽意外也沒發生地——當然按照我低血壓發生的頻率來算的話也許不發生低血壓才算是意外——安安穩穩地回了自己的臥室,然後什麽也不知道地睡上一覺,第二天醒來,發現沈慕容已經走了的話,是不會有現在這麽大的情緒波動的。雖然我肯定也非常難過,但因為有了前麵的心理準備做鋪墊,我已經知道他不想跟我在一起玩了,他的離開也就顯得沒有這麽難讓人接受,而他留下來可能才會讓我更尷尬——我應該怎麽在一個並不怎麽搭理自己的愛豆麵前自處呢?我可能從此就不肯出自己的屋子了。

  而現在,在我剛剛以為自己躲過一劫,劫後餘生的時候,突然告訴我,我給自己續上的這波命,不過也隻有幾個小時——我看了一眼手機,算到他起飛的時間也隻有七個小時,他勢必會提前出發去機場,起碼還要再往前推兩個小時——就隻剩了五個小時。這五個小時還不是在別的時間,是在大家都好好上床睡覺的深夜和淩晨,尤其是他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床,肯定要抓緊時間回去休息。

  我不知道我還能再做點什麽。

  我突然覺得自己愚蠢透頂。我不知道他要走嗎?知道啊,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那我為什麽還每天都像無事發生一樣有一天算一天的混日子?哪怕離著月底隻剩了沒幾天,我還是沒有盡心安排好接下來應該怎麽過,每天還是吊兒郎當地想一出是一出?如今呢,你還想請他吃火鍋,你還想給他過生日?你去夢裏想吧,夢裏什麽都有。

  他本來就是一個遙不可及觸而不得的幻境。他像一陣風,即使你感受到了他,他也隻是無心拂過,不會為你停留。

  但我一直沒想明白這一點。我是真覺得我從此就可以擁有自己的愛豆做朋友。曾經看到過有人討論說跟愛豆結婚是什麽感受,得到最高認同的回答是粉絲跟愛豆相處的話,能把那層濾鏡摘下來嗎?摘不下來的話,怕是誰也過不好。而我當時也順著想了一下,然後覺得自己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我對愛豆的濾鏡並不深,再說愛豆也不過是尋常人,真要一起過日子的話自然是要把濾鏡摘下來的。如今看來,我倒是對自己挺了解的,也確實把濾鏡摘了下來;但我摘得實在是太徹底,連帶著連自個兒都蒙了過去,居然真覺得,他不過就是一個鄰家的哥哥,不需要我格外上心什麽——甚至大部分時間,都是他來為我上心的。

  直到他滿眼疏離地坐在對麵之後,我才意識到——我之所以能夠把自己的濾鏡摘下來,一部分是因為自己心大,另一部分,也不過是他願意以一個親近的姿態對我罷了。倘若他從頭開始對我都是如同大多數偶像對粉絲那樣的禮貌卻克製,恐怕我也無法把濾鏡摘下來,也隻能拿他當偶像那樣,小心又謹慎地對待著,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半小時,生怕哪個字惹得他對我印象不好——這麽看著也挺像麵對著暗戀對象的人,但凡有一個聊天契機,一定要字字斟酌,往往又越斟酌越不自然,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但他並沒有讓自己拒人千裏之外,他做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鄰家哥哥,溫潤又隨和;當然也許他這麽做也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假期,他自然應該好好放鬆一下,不需要抱著任何營業時候的拘謹,而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但他本身是這種人,和他願意以這種身份與我相處,依舊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可我似乎一直都把這兩件事混淆在了一起。

  而就在我幾乎已經要因為自己的愚蠢放棄掙紮的時候,突然又迎來了一個轉機,盡管我不知道這個轉機到底是怎麽得來的,卻還是欣喜若狂,試圖抓住這個機會,努力地去挽救一下;或者也不能說是挽救,畢竟本來就不是我能救回來的事,隻能說,努力地去,多拖延一下。但沒關係,即使隻是能夠多拖延一會兒,我一定還是會好好珍惜。

  然後現實又給了我當頭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