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容微微歎了口氣。

  “自個兒一直都有這個毛病，就不知道多少注意些麽？”他扶著我坐起來，“這會兒更好，連自個兒家都不認得了。”

  我一臉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哦，我確實是在家裏，就在客廳呢，隻不過我是坐在地毯上；至於我為什麽會睡在地毯上……哦不不，我不是睡在這兒，我是在這兒昏了過去。

  “我昏了多久啊？”我十分愧疚地問。

  沈慕容又歎了口氣：“完了，不光沒有空間觀念，連時間觀念也沒了。”

  老實說，沈慕容平時並不這麽跟我說話——他一直都包容又溫和，甚至可以算是溫柔地有些無趣；如今他這兩句，真不像是他平時的作風——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被賀涵附體了。

  “幹嘛呀你。”我推了他一把，“我以後再不帶你去看賀涵了，你淨跟她學著懟我了。”

  沈慕容突然有些愣神；也因著他這一愣神，我才後知後覺地記起——

  等一下，剛剛他是不是不搭理我來著？

  我一時又迷茫起來。剛剛他的疏離確實是真的，我確認了好幾遍，畢竟我也不希望自個兒好不容易跟愛豆搭上點關係就匆匆結束；所以在我確認他真的是一副疏離又防禦的姿態之後，我這才進行了一係列複雜又心酸的心理活動，直到最後接受現實，體麵告別，不想讓他覺得我糾纏不放。

  那如今這是哪一出兒？？你莫要告訴我，我剛剛那一係列的心理活動，不過都是我想多了？？

  我差點就要直接開口問他，話到嘴邊卻又急急刹住了——我問他啥？剛剛為啥對我不熱情？我這不是有病麽他又不是迎賓小姐二十四小時都得笑臉迎客；那問剛剛為啥突然就對我疏遠了？臥槽我這不是故意提醒他呢麽，萬一他這會兒也跟我一樣，經著這麽一嚇，忘了剛剛的事兒，隻下意識地過來扶我，如今我這麽一提，不就等於把他再推出去？？

  但我懷疑他真的有看透我在想什麽的本事，即使我話都沒說。因為我這頭剛想著問，他那邊扶著我的手已經漸漸地僵硬起來，像是終於記起雖然誰也沒說但大家都知道以後就要分道揚鑣了這回事兒，眉眼間又開始凝聚起剛剛散去的淡漠和疏遠，仿佛上一刻我還是他的可愛妹妹，下一刻我就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透明人。

  “別呀哥哥。”我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抓住了他另一隻手。

  他一愣，我也一愣。

  剛剛那個動作真的都沒經過我的大腦，但凡我的理智稍微露個頭，我就不會做這麽衝動的動作還說出這麽一句聽起來曖昧無比的話！關鍵是這話還不好解釋，畢竟直到現在，誰也沒有公開把這件事兒擺到台麵上來說，大家憑著默契疏遠開來，也算是給雙方保留了一份體麵，不至於尷尬——但這會兒我真的是尷尬到想重新再昏過去！

  我還沒法直接放手！不然更顯得我欲蓋彌彰！

  我又想起我以前把電視劇裏那些下意識抓住對方的手又急忙放開的都通通歸類到綠茶裏，無論男女，並且義憤填膺地想著不想抓你就別抓，好家夥，欲擒故縱玩得一套一套的！但如今，我已經深刻反省到我對電視劇裏的許多情節都懷有偏見這一個事實。趕明兒我早起，我定鬧鈴，我第一件事就是起來給自己泡一壺上好的龍井，以做警示。

  “……別老顧著懟我，你還沒告訴我我到底昏過去多久了呢。”我努力做出一個俏皮的微笑，試圖表示這個動作無非是延續了上麵的話，我不過是一個不怎麽懂事也看不懂潛意識的熊孩子，並不是為了不自量力地試圖糾纏他。

  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因為我已經看不懂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了。

  “你不過是剛剛昏過去。”他突然笑了起來，“我看你站起來的時候就有點飄忽，還以為你是太困了，結果沒等回完一條消息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一轉頭，你自己躺在地上了。我開始還沒往低血壓上想，以為你是怎麽了，趕緊打了急救電話；結果號還沒撥出去，你自己就睜開眼睛了。”

  他笑得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倒不是笑得太詭異，不，他笑得跟往日一樣溫和又好看，是我最熟悉的那種笑容；但在這會兒，在一切都脫離了我的掌控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熟悉的事物，隻讓我覺得更加迷茫。

  “但也不排除是不是有什麽別的問題。”他又有些嚴肅，“畢竟你之前傷到過腦袋，還是要按時回去做複查才行——就算我不在家，你也得自己記好了。”

  “嗯嗯！”我急忙點點頭，“放心吧哥，你就好好去忙你的事業，我肯定把自個兒照顧得妥妥的，順帶著把宋阿姨和狗子們也照顧得好好的！——對了，你定下什麽時候走了嗎？我還能請你吃火鍋，還得給你提前慶祝生日來著，得好好安排一下！”

  迷茫歸迷茫，但既然他又恢複成了原先那個溫潤如玉的鄰家哥哥，我也不用再刨根問底地去想那麽多，好好做一個蹭吃蹭喝偶爾也挺溫暖的小棉襖角色就行了。人生難得糊塗，不清不楚的死亡和明明白白的死亡都是死，清清楚楚的活著和不明不白的活著也都是活著——雖然我也隱約記得自己以前好像不是這麽說的，但，嗨，人都是會變的，像底線和原則這種東西，也總需要視情況而定啊。

  最關鍵的是，經了這麽一回，我也認識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必過於擔憂以後的關係，這關係本來就脆弱得不行，什麽保障也沒有，全憑著他願不願意；不用說明天，他若不願意，這會兒我們也就沒有什麽關係了。所以，怎麽也得趁著他還願意，把原先計劃著要做的都給做了，能留一點回憶是一點，往後哪怕天南海北再不相見，起碼也能讓我抱著這點回憶多開心幾年。

  覺得我卑微也好，心酸也罷，我如今總是顧不了那麽多的——事實上我現在隻有一種劫後餘生失而複得虛驚一場的幸福感——雖然我知道這不隻是虛驚，但怎麽說呢，就像是你知道明天你依舊要上班，但你在半夜醒來，發現才四點，你還是會美滋滋地再躺下去繼續睡，而不是從這會兒開始就陷入到要去上班的焦慮之中。

  說起來，許多事也都是這樣的道理，就連人生也不外乎如此——你知道你早晚都要麵臨死亡，但你眼下不還是在好好地活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