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強行硬著頭皮佯裝輕鬆地接完話之後，屋子裏又重新安靜下來，連豆豆都睡得輕柔，沒發出一點聲音。

  我有些不安。

  倘若我之前從未在私下跟神慕容接觸過的話，也許我並不會覺得他如今的表現很奇怪。平心而論，他現在才更像是公眾認知的，一個頂流，一個總裁，應該展現出來的樣子，也是當我在跟賀涵吐槽“我總是忘記我哥是個明星”時心裏想的一個明星應該有的樣子。當然，不排除如今正年少的二十出頭甚至隻有十**歲的小明星——這裏的“小”僅針對年齡而言——因為剛剛踏入這一行，經曆的不是很多，更多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天性，對人對事都極其真誠，對世界充滿著美好的憧憬——其實也不用說明星，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大多數都是如此。

  然而，沈慕容已經三十有餘了。盡管三十出頭的人中也有許多還不敢稱自己已經看盡人間百態，但沈慕容一定已經是看盡了的。他從沒畢業的時候就開始接戲，算到如今已經十年多。如果一個人在同一行做了十年，那我們一定會覺得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前輩，十年從業經驗無論放在哪裏也都是有分量的。何況沈慕容所在的還是一個廝殺與競爭都最為殘酷的一行，任何行業當然也都有私下裏的小動作，但一定沒有哪一行要比娛樂圈還要多。這個圈子裏的暗流湧動甚至已經不值得拿出來說，因為所有人都默認這一行始終都是這樣，隻要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又怎樣？如同賀涵所說，黑紅也是紅，你罵我就罵我，罵我一句我還能多得一份流量，你在家氣急敗壞，我在家躺著數錢——在現實裏，你說我不想搞那些下作的手段，大多數人也還是會附和你一句的，哪怕有少數人說你裝什麽清高，終究也隻是個例；但在這個圈子裏，如果你說，你不想搞什麽下作的手段，不想搞虛假流量來襯托虛假繁榮，更不想拿虛假數據來顯得自己人氣旺盛，你隻會被所有人都當做傻子。

  但沈慕容偏偏就是這其中的傻子，不肯屈服，不肯同流合汙，所以他舉步維艱，每一步都走得非常難熬，就這麽走了十年。十年的時間，說少肯定不少，說多也不算特別多，但旁人的十年可能隻是一個階段，他卻在這十年裏，把該經曆的都經曆過了。他沉寂過，出頭過，也被打壓過，被蔑視過；他也爆紅過，迎來無數曾經所未曾見到甚至未曾想象過的許多人真真假假的喜愛，或發自真心，或隻是跟風，緊接著又迎來無數曾經經曆過但從沒經曆過這麽大的排場的狙擊，仿佛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拚命摁著他的頭，想把他重新摁回到那個籍籍無名的境地裏，甚至把他直接摁到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獄——哪怕他沒做錯什麽，但畢竟整個行業的風氣在此，那些已經牢牢把控著蛋糕和輿論，甚至把控著觀眾喜愛的人，不允許一個例外出現——若他曾經有一絲經不起考究的行為，也許他也就真的被摁了下去，這個行業就是如此，“蒼蠅不叮無縫蛋”的這句說法在這裏極度可笑，不管你有沒有縫，該來的蒼蠅還是會來，讓人以為真的是你自己本身就是個壞了的蛋；但他沒有，不管多麽令人難以置信，他就是沒有，也許看看宋阿姨和沈教授就能理解，家教這個詞有時候聽起來很玄妙，卻也著實無比重要。而觀眾也許也是被那些背後護食的人搞得煩了，護食就護食，還偏偏不幹人事，整日拿一些歪瓜裂棗來賣高價，不管真實聲音如何，自己養一群托兒，鋪天蓋地都是“這瓜真甜啊！甜的不行不行的！”再加上先前提到的，他突然擁有了的許許多多喜歡他的，願意為他發聲的人，所以這個坎，他終於昂首挺胸地跨了過去。

  可這也不過是剛剛開始，在後來的無數次，他都仿佛是一個便利的工具人，對方仗著他身後沒有充足的資本護體，隔三差五就拉出來鞭撻一次，或者就借著他的名氣，把自己試圖扶持的後生掛上去跟他做對比，暗戳戳地想要把他的那群自發做擁躉的粉絲奪過來；確實也有許多跟風的人走了，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圈內混淆視聽顛倒黑白的手法一個比一個做的順當，古時候說“三人成虎”，如今他們手裏攥著千百個小號，隻要洋洋灑灑地發出攻擊，總會有不明真相的群眾相信；但這還不行，他們想要的是他留下來的那些粉絲——那些無疑算是中堅支持力量的人們——於是這些事，經年累月的，如跗骨之蛆，久久不去；沒有人護著他，於是他選擇了自己獨立，從而也就有了如今已經發展壯大到不容小覷的影視公司——但公司從成立走到現在更是不容易，他從隻專注於演藝事業的狀態硬生生轉到不光要專注演藝事業還要顧著公司的狀態，原先他隻需要接受安排，如今他需要自己發布安排；當然無論哪件事物的成長，最大的阻力也永遠都是來自於外界，他不僅要吃到一塊蛋糕，他還明擺著要永遠都擁有一塊蛋糕的分享權利——這自然是讓那些原先霸占著桌子的人更為惱火的事情，於是他們發起了更猛烈的狙擊；身為演員，他當時已有了許多年的從業經曆，但身為執行董事，他卻確實隻是一個新人；但好在他在曾經也已經見識過了對方的種種操作，看著齷齪得五花八門，不過隻是大同小異的一貫抹黑；饒是如此，公司的發展也算不上一帆風順，總有時常突然蹦出來的牛鬼蛇神來惡心一下，跗骨之蛆雖然也擇幹淨了一些，但架不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他在這麽動蕩的環境中把公司開到今天，不僅沒有如那些人所願的一蹶不振，反而早已步入正軌，井然有序，甚至還在穩步發展，自然是承擔了無數的壓力，也見過了無數的事態與人心——人心，如今隻要說起這兩個字，似乎都已經想不起什麽好的含義。

  所以，如今的他，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