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確實是哄著你的成分更多些。”他抬眼，看向我。

  腦殼裏剛剛吵吵嚷嚷爭執不下的各方思緒都在同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啊……啊哈哈哈哈對啊我當時畢竟喝醉了嘛……”雖然跟剛剛預設的答案一樣，但我還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嘻嘻地接上一句。

  我沒反應過來，不光是因為我剛剛在琢磨他到底有沒有什麽其他深意，也因為——我想象中的他回答出這句話的語氣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在我排練好了的預想當中，沈慕容應該是麵帶微笑地——就像他一貫的表情那樣——溫和地說出這句話，然後我也能拿出我一貫又貧又慫的態度，跟著附和一句。我倒不是對沈慕容吹毛求疵，覺得他就應該一直溫柔和善，讓人如沐春風——但他如今的表情確實超出了我的想象範圍啊！

  怎麽說呢，他看起來就像是麵無表情，但好像又有點嚴肅——不，不應該用嚴肅這個詞，沈慕容平時對我的嚴肅還是像家長教育小朋友的那種嚴肅，那種“雖然我在教育你但其實這是因為我想保護你好好長大”的隱含著關愛的嚴肅；而如今，他臉上的表情更應該稱之為“威嚴”，就像是一個向來不苟言笑，經曆過許多風雨，身份地位又都極高的大佬，即使沒有麵對什麽事情，也自帶的那種威嚴。

  有句話叫“有些人往那兒一站就自帶氣場”，毫無疑問，這會兒的沈慕容就是如此；他甚至還不是站立狀態，他是坐著的，坐得也沒那麽一絲不苟，看上去還是處在一個很放鬆的狀態。

  他還是像往日一樣，平平無奇地坐在那裏；但我就是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威壓。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本書的片段。這本書是當年挺火的穿越流小說，寫的是現代的女主機緣巧合穿越回了古代皇室；而我想起的片段是，這位本身是現代女性的女主，在剛穿越過去的時候，自然還堅持著人人平等的原則，沒有什麽階級差異的思想，因此在被皇上覲見的時候，她也大大咧咧就去了，皇上問她問題她也就接上，跟往日回答公司領導的時候也並沒什麽不一樣，甚至覺得皇上不過也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叔叔；直到她在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之後，皇上並沒有像剛剛那樣接茬，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又麵無表情地反問了一句；女主聽著皇上最後一句話在經過空曠的朝堂傳來，突然就感受到了極大的威壓，心裏莫名就恐慌起來，不受控製地向皇上跪下請罪；而皇上哈哈大笑，說她說得很好，是個很伶俐的孩子。但即使笑了的皇上跟剛剛沒有什麽區別，女主也再也無法堅持住自己一貫的準則，她突然意識到，在這裏沒有什麽人人平等，在高等人的眼中，低等人的命確實不算什麽；事實上，她剛剛的恐慌也是來自於，她以為皇上生氣了，然後她不禁就跟著想到，皇上跟她在現代的叔叔不一樣，跟現代的領導也不一樣，領導生氣也頂多就是開除她，但皇上生氣，卻是隨便一句話就能讓她死。

  然而，雖然作者在書中把女主的想法無比詳盡的解釋了一遍，尤其是她心理認知的轉變過程，我也覺得作者解釋得挺好，我也接受這個說法，比如我不輕易向人下跪，可如果有一天我被綁架了，歹徒拿槍指著我讓我給他跪下，不然就開槍打死我，那我也絕對二話不說直接跪，保命要緊，人的求生欲總是很強大；但是，我無法理解的是，女主也並沒有真的被槍指著，她經曆的也不過是談話之間的一個停頓，沒有真的遭受到實質性威脅——她又是怎麽能突然就覺醒了這種意識的？難道就因為皇上的一個眼神和一句話？

  當然，就像曾經心氣甚高，在皇上麵前也不卑不亢的女主，最終還是明白了“視人命如草芥”和“自己就是那個草芥”的設定，我也在此刻，明白了我那時還不能明白的問題——她確實就是因為皇上的一個眼神和一句話，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

  事實上，沈慕容在之前也或多或少地流露出這種威壓，比如在化妝師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化妝師自然不是第一次上門，我隻是想說在我參與之後的生活裏——我其實也不想這麽囉嗦地解釋但我一緊張地時候就會無可避免地說很多話來緩解自己的壓力——或者比如在醫院和小馬父親做對峙的時候，他站在那裏，就總有一種捉摸不透卻又讓人敬畏的威壓。隻是當時他流露出來的極淡，因此我也還是沒有覺得什麽異常，照樣可以跟他開著玩笑，甚至還故意調侃——但如今我想起當時的做法都覺得有些肝兒顫，就像是一隻初出茅廬的小白兔在外麵跟新認識的動物愉快地玩了一天，直到晚上回家才知道它覺得那隻花紋很洋氣的大貓就叫老虎——我他媽真的是福大命大啊！！

  當然，我自然還並沒有從沈慕容的威壓中感受到生命遭受威脅，如果真的讓我感覺自己的小命都受到威脅的話，我也不會再嘻嘻哈哈地接話，而是轉頭就跑——算了，估計我也跑不動——而是轉身就跪下求饒看看事情還有沒有一絲回旋餘地我今兒還能不能活著出去；但事實上，我卻也已經膽戰心驚，甚至連嘻嘻地接上的這句話都是硬著頭皮接上去的；我在別人麵前也是能八麵玲瓏處處謹慎的，但在他麵前一向臉皮很厚，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因為無論我說什麽他都不會生氣，不光不生氣，他還會耐心地接著我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廢話，這也是為什麽我一直覺得他就像個普通的（但是非常好看的）鄰家哥哥一樣，我總是意識不到他是個身價高昂的頂流，也無法把他跟“霸道總裁”這幾個字聯係起來——怎麽說呢，我怎麽都無法想象，一個講話都一直溫溫柔柔，柔聲細語，平時也一直麵帶微笑，讓人如沐春風的人，能是一個發號施令，殺伐果斷，在大風大浪中指點江山的人。

  但現在，我可以想象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