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雖然這些煙燒起來的時候頗有氣衝雲霄的震撼觀感，但源頭被掐滅之後，也猶如潰散了的戰敗之兵，丟盔棄甲，慢慢就從開著的窗口中揮散了出去；濃度降低之後，殘餘著的煙已經不太具有殺傷力了，甚至連豆豆都能夠大搖大擺地進來巡視，不至於再被嗆出去。更有令他沒有想到的一個優點，這些煙這麽熏人，卻終歸沒有在家具上留下什麽奇怪氣味，連他這個在濃煙裏三進三出的人，衣服上都沒有留下什麽氣息；他本以為，熏了這麽久的煙，一定會讓客廳上的每一個無辜物件都沾染上磨滅不掉的難聞味道，所以已經提前在構想這次要添置一批什麽樣的新家具和新廚具以及新餐具了——廚房與餐廳因著跟客廳並不嚴密隔開的因素，也是這次受災的主要區域。但還好，他又能少費一些心，並且他還挺喜歡眼下家裏的各類器具——還是那句，這不是廢話麽，他不喜歡的話也不會買；換做旁人可能還要考慮一下性價比，畢竟手頭的預算是一定的；但他不需要考慮這些，他喜歡什麽都可以隨便買，不用看價錢的那種。有錢確實可以為所欲為。

  當然，跟那些考慮性價比的旁人相比起來，正用著上帝視角跟大家播放最新劇情並且兼職解說的齊一冉本人，連添置家具這種想法都不敢有。至於性價比什麽的更是無稽之談，齊一冉的字典裏沒有性價比這三個字，看什麽品性呢，隻要價格便宜，什麽品性都好說。

  豆豆溜達著視察了一圈，雖然沒有看見主人，但好歹也確定當前的環境已經解除危機了，因此又踱步到陽台上，爬上自個兒的小墊子，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甚至還打起了小呼嚕；而男人正留在客廳收拾著桌子，把擺出來的雜物一件件地重新放回去。

  當他又一次拿起那盤蚊香的包裝盒時，他的心裏顯然沒有剛剛那麽平靜了。蚊香是身邊的人推薦的，說是國外原產，包裝上的說明也自然是英文，所以他第一次拿到手的時候也沒有細看——這點確實是他疏忽了。他這次重又好好地讀了一遍那盤蚊香的說明，這才發現，它是專門為著那些需要在室外工作，或者出去野營的人準備的——他瞬間就明白過來，國外地廣人稀，動不動就出去安營紮寨，搭個帳篷親近自然什麽的，在室外驅趕蚊蟲，確實需要足夠強勁的熏煙才可以；而在說明最後，廠家還特意貼心地注明了在密封室內用可能會有危險。他如今也隻能慶幸家裏的客廳夠大，給了他們足夠緩衝的時間，最後也沒有發生什麽意外；雖然包裝上也注明了蚊香的氣味對人體無毒，但如果室內空間太小，這麽濃的煙，嗆也就被嗆死了；倘若真的是在一個幾平米的小屋內，他們倆可能一個都逃不出去。

  他把東西收拾好之後，客廳的煙眼看著還需要再散一會兒，於是他想了想，又回到了她的臥室裏。

  她還是在安然熟睡著，看來酒精的麻醉性已經開始發揮出了效果，她也確實是蹦蹦跳跳地折騰到太晚了；太晚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經過淩晨兩點了。

  他也有些困。剛剛陪著她玩鬧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安靜下來，又經過了剛剛一場波折，屬實讓他感到了倦意。往常這個時間，他已經睡了好久了。但他當然不是不能熬夜，不然也不可能陪著她折騰到現在；他在工作的時候，有時候拍夜場的戲，但凡劇組調控或者搭戲演員出了什麽差錯，就隻好一遍一遍地重來，還可能從夜幕降臨拍到東方發起魚肚白；因此他總是盡可能地把自己的戲拍好，盡可能地一條過，以免因為自己的疏漏影響到整個劇組的進程。他實在也不喜歡因為自己而影響到別人，何況拍戲這種事，租的場地，約的機器，用的膠卷，哪哪兒都要錢，成本極其高昂，耽誤一天，就等於又燒了好幾遝的人民幣。

  但他還是想再看看她。

  月光已經傾斜了，從被子挪到了床頭，正好照到她的臉。

  她在睡夢中突然皺了一下眉頭，很不耐煩地，順手胡亂地扯過被子，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意識到她可能是被變化了的亮度影響到了，她對光線真的很敏感，於是趕緊去關上窗，又把窗簾好好地拉上。

  屋子裏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他輕輕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怕她覺得憋氣；本來還想著再在床邊陪她一會兒，以免她突然有什麽不適，但又怕她迷迷糊糊地看見床邊有個黑影，大晚上的，再把她嚇著了。於是他最後確認了一下，她確實已經香甜地睡著了，呼吸也很是平穩，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然後就離開了她的房間。

  客廳的煙已經淡的幾乎看不出來，但他還是怕散的不是太徹底，於是索性先去洗了個澡，換上睡衣，又拖了一會兒，這才回到客廳，把窗戶關上。

  關窗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往天上看了看。

  今晚的月色是很好看。他們剛剛回來的時候，月亮可能是被雲彩遮住了，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但如今它總算是徹底從雲層中掙紮了出來，肆無忌憚而又無比慷慨地照亮了整個天空。雖然從科學層麵來講，月亮本身並不會發光，不過也隻是反射太陽的光；但這依舊掩蓋不住它清冷幽然的好看，也阻攔不住人們往月亮上寄托情懷，無論古代還是現代。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可惜太晚了，人們都要去睡覺了，再好看的月色也隻能跟它道別。沒關係，明晚再見。

  他拉上窗簾，打了個哈欠。

  是時候該上床了。

  但他總覺得，自己還有些事沒做完。

  於是他找出準備好的泡澡藥包，再次小心地來到她的房間，在浴缸裏倒滿水，又設定好溫度，把藥包與浴巾好好地擺在旁邊；然後他又接了一杯水，放在她的床頭，以免她半夜醒來會口渴。

  做完這一切，他才算徹底結束了今天的使命——也許應該算是昨天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在床上躺下，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