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捧著一部手機回來。

  “哥哥，我的手機又壞了。”她委屈巴巴地跑過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最近真的都有好好愛護它，沒有摔它，也沒有讓它進水……”

  男人看著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淚水都在眼眶裏積滿了，卻還是努力抿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心裏不由得一緊。

  “沒關係哦，壞了我們也可以去修的，修不好我們再買新的。”他柔聲安慰著。

  “可是……我剛剛才換了一塊新手機……而且新手機是你給我用的，我還想著以後再還給你；但是……但是我卻把它弄壞了……”她眼睛一眨，淚珠就爭先恐後地滾落下來。

  “沒關係沒關係，不哭，我們不哭哦。”男人手忙腳亂地給她擦著眼淚，“哥哥認識很厲害的人，一定可以把它修好的！”

  她抽搭了一會兒，聽到這句話才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真的嗎？不管是怎麽壞了都可以修嗎？”

  “嗯，真的！”男人篤定地點點頭，“你先告訴哥哥，它是怎麽壞了，黑屏了，還是？”

  “不是的，它識別不出我的指紋了，哥哥。它一直在說密碼錯誤。”她抹了一把眼淚。

  男人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原來他還怕話說得太滿，如果真的修不好，難免讓她失望；但現在看來，手機壓根也沒壞，識別不出指紋這種事，大概率就隻是因為手指有點濕，或者沾了些灰塵，清醒狀態的人也經常發生。想來也不過是她喝醉了，一看到解不開鎖就著急起來。

  果然，醉酒後的智商也不穩定。剛剛她在講妖怪的故事時，看起來還是跟年齡相稱的；而如今麵前這個淚汪汪的小姑娘，三歲心智不能更多了。

  他記得他給她的那部手機上也有自己的指紋，便溫和地跟她說道：“把手機給我看看好不好？說不定我就能打開它呢。”

  “好。”她小心地把一直捧著的手機交給他。

  男人拿到手機之後，愣了一下。

  指紋解鎖很顯然已經達到了次數上限，需要輸入數字密碼才能解鎖。但他卻並不想著去問她數字密碼是多少。

  倒不是因為他覺得以她現在的狀態，不一定能記住數字密碼；更不是因為他特別有自信，覺得把手機給她之後，她連密碼都不會換。

  事實上，這部手機上確實有他的指紋，他也確實能夠打開它——因為這就是他自己的手機啊！

  男人有些哭笑不得。

  他似乎是在換鞋的時候，把手機隨手放在了門口的置物架上；他們倆的手機本就是同一品牌，看外觀又確實比較像，也難怪她會認錯。

  “可以修好嗎？”她惴惴不安地問。

  “可以的。”他笑著說。

  “那我現在可以打開它了嗎？”她充滿期待。

  男人想了想，把手機解了鎖，遞給她：“可以是可以，但我剛剛把它重置了一下，現在沒有你的指紋了，得需要你再錄一遍。”

  女人接過手機，懵懂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點到“觸控ID與密碼”那一欄，卻又彈出需要驗證數字密碼；他剛想開口提醒，就見她輕車熟路地輸了六位數字，打開了它。

  他又愣了一下。

  這個事實倒充分證明了兩件事，一件是她拿到新手機之後確實沒有改密碼，一直用的都是他原先設置的那個；另一件是，雖然這會兒的她隻有三歲心智，但三歲的孩子也是記得住自己背過多遍的數字串的。

  而她平靜地按著提示添加好指紋，又熟稔地打開瀏覽器界麵之後，又能證明了另外兩件事。一件是她的狀態確實非常不穩定，剛剛委屈地像個三歲小孩，這會兒又冷靜地看不出她喝醉，如果不是她臉頰還是透著緋紅的顏色，他可能也會以為她已經醒酒了；另一件是，她自己拿到新手機之後並沒有調整任何軟件順序，所有的軟件位置都還是按著他的原先設定，並還是按著他的習慣保留了默認背景——也就是說，兩部手機不光外觀，連軟件界麵也都是相似的，所以她直到現在也意識不到這不是她的手機。

  “得喝酒的，哥哥。”她認真地看著查出來的資料，“最好還得有一個神像，然後旁邊擺上兩根蠟燭，中間供上一個香爐，再點上三支香。”

  男人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不由得覺得有些詭異。

  萬籟俱寂的深夜裏，一張案桌前跪著兩個人，香爐裏的香向上飄著淒然的煙，紅蠟燭發出幽暗的光，照著上方的神像表情都有些陰惻惻……

  怎麽想，都像是一場詭異的祭祀儀式。

  “如果沒有神像，我們湊合著找張照片放在上麵也行。”女人見他不說話，以為是家裏沒有這麽齊全的東西，於是小聲補充道，“我其實還看到有人說守著一棵老樹拜也可以，說活得年歲夠久的老樹也等於半個神靈。但是……但是我不想出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甚至有些顫抖。

  男人一瞬間就明白了她在害怕什麽，急忙安慰道：“沒關係，我們不出去。家裏是有神像的，我去找一下，你在這裏等我就好。”

  她順從地點點頭。

  雖然大多數人都是無神論者，但無神論者逢年過節也會拜一拜祖先神佛——這世界上很多事兒就是這麽奇妙，你問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有神鬼、靈魂或者輪回轉世存在嗎？我說肯定沒有啊，但你問我過年的時候家裏會供財神像嗎，清明的時候會去祭拜先祖嗎，甚至於晚上睡覺的時候會覺得黑暗裏有些不幹淨的東西在暗中窺視著你，以至於你不得不在炎熱的夏夜都要把整個人的身體都收回到被子裏，就像一床聚酯纖維和棉花做成的產品真的能抵禦得了攻擊一樣嗎，我還是會猶豫一下——這個猶豫不是因為我不確定答案，而是我覺得承認自己晚上怕鬼並且會瑟瑟蜷縮進被子這一點有點令人羞恥——然後告訴你，會的。

  我們把這種現象，稱為薛定諤的神鬼。

  偏執地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鬼顯然是行不通的，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相信自己的努力；但完全否認這個世界上有神鬼也會帶來一些小麻煩，起碼在下一次過生日吹蠟燭的時候，你會不知道跟誰去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