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餘光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241
  吃過晚飯之後,我倚在沙發上發呆。

  沈慕容回了幾個消息,也跟著坐過來,看了我一會兒,開口問道:“想什麽呢?”

  “我在想。”我往餐廳方向瞥了一眼,“剛剛那份沙拉裏到底有幾種魚片。”

  “……”

  “哦我在計算這一份的成本,想看看利潤率跟二十塊的比起來哪一個更高。”我隨口解釋道,“但我還真不太熟悉各種魚肉的價錢,畢竟我平時也不常做魚,料理起來太麻煩,案板上的腥味幾天不散,吃的時候還容易被刺卡喉嚨,費這工夫我都能燉兩隻小公雞了……”

  看著沈慕容啞然失笑的樣子,我揉了揉鼻子,端坐起來:“嘿嘿,剛吃完飯大腦就是比較容易放空,思維發散的也比較廣——公司那邊不回去真的沒什麽問題嗎?”

  他看了一眼手邊的手機,又抬眼回道:“沒什麽,讓他們解決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

  氣氛又沉了下去。

  可能是今天的睡眠時間太少,活動得太多,再加上剛吃完飯,導致我有點懶散,不想說話。沈慕容本來就話少,我們之間的話茬基本都是我提起的——這裏的“話茬”指的是閑話,就天南海北四處聊聊,跟公務員綜合測評的分類差不多;一旦說到正事上,還是沈慕容提起的比較多——所以這會兒我不講話,房間裏就沒有了聲音,多少顯得有點空洞。

  我們倆當然也不是永遠都有話說的。雖然沈慕容每次都能就著我的話頭給予回應,但我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話題和一顆活躍的心——我承認我大多時候確實都是這個狀態,不過,畢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隻是以前這種時候,往往我們兩個也就跟著享受安靜了,他做他的事兒,我發我的呆,互不幹涉,也不覺得尷尬,就像相處多年的老友那樣,等到某個人突然有了某個需要討論的問題時,我們再自然而然地聊起來……但不知為何,在當下的寂靜中,我卻總覺得必須要說點什麽,來打破這份沉默。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借著這份沉默發酵一樣。

  可我並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我的大腦這會兒把主要的內存都提供給了胃,我的胃也正在兢兢業業地消化著食物——雖然它不久之後就會發現基本上都是它無法消化的膳食纖維——因此我的思維不得不降低了它的敏捷度以便提供更多能量給消化功能;也就是說,我現在真的沒力氣去想什麽活躍氣氛的話題。

  再說,大晚上的,過一會兒就睡覺了,活躍什麽氣氛,安安靜靜地醞釀睡意不好麽?

  想到這兒,我理直氣壯地推翻了剛剛的決定。

  打破什麽沉默,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發酵肯定是我的錯覺,畢竟我睡眠不足而且我還正處在腦震蕩的恢複期,人在這種時候出現一些臆想也是很正常的情況……

  但我的理直氣壯持續得並不是太久。

  因為我很快就發現了我的所謂“錯覺”是來自於哪裏。

  如果有上帝視角的話,我想我可以適當地描述一下他看到的情形——我倚在沙發上,是的雖然我剛剛端坐了起來但現在我又倚了回去,不光倚回去我甚至還盤了腿坐下,看上去一臉生無可戀的麻木表情——其實我隻是困了而已;需要注意的是,此刻我的目光是朝著前方的,但眼神呆滯又迷茫,看著連焦點都沒有,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覺得我這個眼神能留意到什麽東西——我懷疑如果這個上帝跟我不熟的話他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個瞎子;而在我的身邊,隔著差不多一米遠的地方,坐著的當然就是沈慕容;他是在端坐著的,他好像始終都很注意自己的坐姿,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演員的身材管理要求之一;在他靠近我的右手邊放著他的手機,他本來是用右手拿著它的,後來又放了下來;他的手機毫無疑問是調了靜音,因為它不斷地亮屏又黑屏,每亮一次,上麵就會多出一條信息;但沈慕容卻沒有一次低下頭去看一眼。

  他肯定是正在處理著什麽事的,剛剛他也回過消息,不存在他不知道手機來消息的可能性;他平時也並不怎麽依賴手機,沒事的時候也和我一樣把手機丟在臥室裏,如今他拿在手邊,也證明他需要用手機來聯係和處理一些事情。

  但手機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許多條新消息翻湧上來,他卻就是沒有去看一眼的意思。

  我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因為他一直都在看著我啊。

  他以為我看不到他,畢竟我像條鹹魚一樣癱坐在那裏,眼神空洞地像是剛剛損失了五百萬——其實損失五百塊就能達到這個效果——他覺得我並不會留意到他這邊的動作。有一說一,我開始確實也沒怎麽留意,我真的是在專心計算著二十塊錢沙拉和二百塊錢沙拉之間的利潤率高低;然而他的手機一直亮屏黑屏,在像在一個固定的視野中總是有個東西在閃爍一樣,雖然那東西不過是在你的餘光裏,但你的視線還是會很容易就被吸引過去。

  隻是我太懶,所以沒什麽大動作,隻是動了動眼珠瞥了一眼;也正是因為我沒什麽大動作,所以陰差陽錯地避免了打草驚蛇;從他的視角看上去,我跟剛剛呆滯空洞的我並沒有什麽區別,所以他才會繼續注視著我,默不作聲地,似乎也不是想跟我說什麽話,就是想這麽看看我。

  我其實不太能理解,畢竟我覺得此刻的我像條——不,我就是條鹹魚——我並沒有什麽良好的體態,穿的也不過是大肥t恤大褲衩,吃過飯又收拾了桌子後後我去洗了個手順便洗了個臉,到現在鬢角還有幾根濕發胡亂地貼在上麵;當然我更不可能化妝,誰特麽在家化妝啊,我能把眼屎洗幹淨就已經不錯了……我不是不太能理解,我是十分不理解,他這麽一個破了次元壁的人間謫仙,為什麽要這麽久地凝視著這樣一個我。

  還特麽有點依依不舍和含情脈脈??

  這種暗中注視的動作不應該是暗戀著的舔狗才能做出來的嗎?說起來我也曾經趁他不注意凝視過他,但我凝視他就毫無違和感啊!

  我突然覺得,我可能已經睡著了,這不過是我做的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