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候是會在自己的夢境裏模糊地以為這是現實，畢竟有些夢境實在逼真——大部分還都是噩夢；但現實就是現實，現實和夢境永遠都是不一樣的，你可能把夢境錯認成現實，畢竟睡眠時期的大腦什麽橋段都可能讓你相信；但你卻不可能把現實錯認成夢境，因為你已經奪回了你的理智和清醒。那些說著“天哪我不是在做夢吧”的人，他們自己也明白不是在做夢，隻不過用這個說辭來表述自己的驚訝和難以置信——我居然還不能準確地把它歸類到某一種修辭手法上去，勉強算是誇張？

  而我同那些人一樣清楚。我懷疑這是個夢，不過是不願意去麵對眼下的情形。

  但即使是夢，終歸都是要醒的。我開始有些懊惱自己一向在晚上掉幀的視力為什麽偏偏在這會兒這麽清晰，倘若我沒有注意到他的手機，也就不會注意到他的目光，這會兒我可能都保持著這個愜意的姿勢睡著了；但我注意到了，我維持這個姿勢的原因也從我覺得這樣很舒服變成了我不想讓他發現我注意到了他，就像如果你自己困了，你選擇上床睡覺，躺下的時候你覺得整個身體都得到了放鬆，但如果此刻你房間裏進了一個持刀的小偷，而你已經發現了他，卻隻能假裝自己在熟睡，那無論是柔軟的床還是熟悉的睡姿在此刻都不會再讓你感到愉快了，不計較姿勢的話，你這會兒就是如坐針氈。

  這段時間說了這麽多，其實也不是很長，可能隻有幾分鍾的樣子。但我覺得，我的脖子都有些酸痛起來，像是以一個極扭曲的姿勢睡了一大覺，然後早上起來發現自己落了枕。

  他依然在安安靜靜地看著我，這讓我放心了一點，起碼說明我的努力維持還是有用的。但他此刻的表情摻雜上了幾絲若有若無的悲傷，我不知道是我多想了還是他真的有些難過，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難過。雖然我自己堅定地覺得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看著美，其實什麽都沒有，但倘若他真的開了口，我還真不一定有多少的把握能撐住——可是他並沒有開口啊！他隻是自個兒擱那邊，帶著點落寞地看著我。

  他可能是對自己不自信，畢竟他對自己的認知一直都有點偏差？不不不不可能，網上要嫁給他的人山呼海嘯，他就算對自己產生了一些誤解，也不可能看不見這些肯定他的聲音啊！

  我冷靜了一下，簡直要被自己剛剛產生的懷疑逗笑。我真的是困得傻了，他怎麽可能不清楚我們倆之間的差別？怎麽看他都是站在高處的那一個。至於他到底為什麽要流露出這種像是要失去什麽的告別神色——也許隻是我困得傻了，我覺得他很落寞，實際上他隻是在疑惑平時裏那個小嘴兒不停的齊一冉為什麽今晚這麽安靜。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不想讓他知道我發現了他在看我——想想他也可能是在透過我看向窗外的夜色？哦窗簾已經拉上了，那他可能隻是在欣賞窗簾的花紋。但我刻意維持的姿勢已經撐到極限了，實在不能再假裝無動於衷下去。

  於是我默不作聲地收回目光，然後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

  “得了，算不出來，但我覺得應該還是二十塊的利潤率更高，畢竟二百塊的那個還得加上昂貴的人工和店麵費用。”我像是一直專注在這個無聊問題上的樣子，自然而然地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又扭頭看向他，“有點困啊哥——現在幾點了？”

  我起手的前搖動作已經算是明目張膽地提醒他我要動了，所以在我轉過頭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往日麵對著我的溫潤神情，還輕輕側了一下頭，像是聽到我的話才轉過來看著我——我甚至還默默感歎了一下演員的表情控製能力就是厲害，轉換自如，還無比自然——當然我覺得我也很厲害，我居然能用被消化係統占據了大部分的cpu迅速想出了這麽一套銜接台詞，先是讓他確認了我剛剛確實沒有留意到他，再以問時間的名義讓他把目光移到手機上，讓他看見滿屏的消息，然後他去處理公事，我再以不打擾他工作和我困了為由回去睡覺——當然，我困了不是借口，是事實——我簡直是個小天才！

  但尷尬的是，我千算萬算，沒算到剛剛一直不停亮屏的手機偏偏在這一刻黑了屏；當然這隻是一點小波折，人生道路上哪裏不充滿荊棘坎坷呢？黑屏也沒有啥問題，反正隻要他拿起手機看時間，他就能看到那一屏的消息，我再假裝不經意地關心一下他公司裏的事情處理完了嗎，他跟我說快了正在處理，那我就能把劇本修正到原來的位置上，繼續以“啊那你先去忙我就不打擾你了正好我也困了”的理由迅速逃回到房間然後給自己做個按摩——媽的我的脖子實在是有點痛。

  我滿懷期望地看著他。看著他接收到了我的問題，然後抬起了手……

  等一下，他為什麽抬的是左手？？

  在看到他戴著的那塊手表之後，我突然覺得腦殼嗡地一聲。

  我沒見過他戴手表嗎？見過。他不常戴手表嗎？不他經常帶。

  那我到底為什麽能把這一步給忘了啊！！

  我開始考慮起賀涵今天問我要不要再做個檢查的問題。我覺得我需要去看一看我的腦子，它一定是出了什麽故障。

  但眼下，如果沈慕容直接抬起了手，告訴了我時間，我就會知道這會兒時間還早，如果貿然說要去睡覺的話就有逃離案發現場的懷疑，更何況我才剛保證了這幾天一切都以他為中心，哪有中心不睡我先睡的道理？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我得在他看到時間之前，拿起他的手機。

  “我看一眼時間嗷哥。”我假裝沒有留意他已經抬起了左手，順手就把沙發上的手機抄起來，然後習慣性地把大拇指放在了屏幕底部——我當然解不開他的指紋密碼，但隻要讓屏幕亮起來，我就能看到時間，也就能自然而然地告訴他，哥有人找你嘿！

  我滿懷信心地摁了下去。

  然後，在我的眼皮底下，這部手機，無比絲滑地解開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