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176
  但當賀涵終於把目光從窗外收回,又慢慢挪到我臉上的時候,我看著她的眼睛,突然覺得,我剛剛好像並沒有完全猜對。

  她的眼神裏是有些疲憊和厭煩,但那不是要偃旗息鼓的神情。她確實說“天天看著這些人勾心鬥角……實在也是看倦了”,但看倦了也不一定隻有逃離這一種選擇。

  “開玩笑,我回去?”賀涵冷冷地嗤笑一聲,“那不正遂了那幾個蠢貨的心意?”

  “……你不是說想阿姨了嗎?”我不太明白。

  “是啊,不僅想我媽,還想起了我媽的叮囑。”賀涵活動了一下手腕——雖然我知道她隻不過是為了緩解剛剛的麻木,但這個動作配上她的眼神,我總覺得下一刻她就要從床底抄起一把青龍偃月刀去找王奔算賬,“我媽從小就教我,被欺負了就打回去,就算打不過,也得讓對方知道,欺負我是不合算的,少說也得往他臉上撓兩道血印子,不然別人下次還得欺負我。”

  我試圖把那個做得一手好鹵貨的賀涵媽媽形象跟這句話聯係到一起——其實真要往這方麵想的話也是能理解的,我聽說過賀涵家族親戚的一些騷操作,包括但不限於財產爭奪,兄弟反目,互相推辭養老義務,其中還涉及到了嫖娼、出軌、賭博等一係列糟爛事兒,倘若要敞開講,恐怕又夠我寫一篇萬字小記敘文;在這種情況下,稍微軟弱些的正常人都少不得被逼瘋逼崩潰,而依舊能夠保持樂觀並始終一臉氣定神閑的賀涵母親,顯然是有足夠強大的氣場和心態來鎮壓住這些牛鬼蛇神,使他們隻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興風作浪,而波及不到賀涵的家庭裏去。退一萬步講,賀涵的小女兒心態顯然證明了她有一個非常優渥且被保護得很好的童年,而她現在能夠無所畏懼地披上鎧甲大殺四方,可能也正是受了母親的影響和支持。

  比如說,雖然我媽很愛我,但她也如同大多數的母親一樣,從小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去找老師和家長”的心態,這種心態不是沒有道理,從大人的角度來看,這甚至是一個再正確不過的心態。就像路邊一個人打了你一巴掌,你不應該立刻還手,而應該選擇報警;你不還手,那就是一個無辜而弱小的完美受害者,你正常地走著你的路,突然就出現一個瘋子打了你——這裏的瘋子隻是一個比喻,不是代表這人真的有精神疾病,倘若他有的話,你隻能自認倒黴,連報警都沒什麽用;那你說我直接反手甩他一巴掌不行嗎,那如果你還手的話,這起事故就變成了打架鬥毆,你也不再是一個無辜弱小的受害者,而隻能算是打架的一方。所以實事求是的說,我媽的這種教育方法從理論上來說沒什麽問題,但從實踐上來說就不那麽靠譜了。且不說當小朋友告訴老師和家長之後,這些大人會不會把這件事兒隻當成小朋友之間的嬉戲打鬧,就算你的老師和家長非常重視這件事情,嚴肅地批評了打你的小朋友,或者叫來了對方的家長,你也很可能擺脫不了再被欺負的處境。畢竟主動打人的對方很可能身後就是一群要麽隻會慣著他要麽壓根不管他的家長,且不說老師那兩句不痛不癢的說教能不能讓對方聽進去,就算你的爸媽嚴肅地跟對方家長對質,也很可能隻換來一句“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嗎?犯得著這麽小題大做?他打不過我孩子那是他活該,你們擺這麽大陣仗我還說你們嚇著我家孩子了呢!”所以,有時候,對一些人講道理確實是沒有什麽用的;倘若這世上人人都講道理,也就不必設置警察和監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還是更支持賀涵母親的教導思路。不是覺得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嗎?那我孩子打回去也很正常啊!要用魔法來打敗魔法,用敵人的邏輯來打敗敵人。古語又有雲,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也就是這麽個道理。

  “你來燕平的時候,叔叔阿姨有沒有交待你什麽話?”賀涵突然問向我。

  我想了想:“就是老生常談的那幾句吧,說一個人在外麵還是要謹言慎行,盡量不要惹事,不要多管閑事,多忍讓一些——我爸媽可能也知道我是個具有樸素正義感的憨憨吧哈哈哈哈……哦還有,每次打電話都會問我過得好不好,然後說在外麵過得不好就回家這樣的……”

  “嗯,我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也這麽說。”賀涵點點頭,又嚴肅道,“但我媽不是。從我告訴她我要來燕平的時候,我媽就問我決定好了沒,畢竟琴島還算是離我們家近些,而且又是個小城市,沒那麽大壓力,但燕平,是個人都知道這邊競爭大,壓力大,底下還藏著各種規則和關係,我一個沒啥後台的人過來,真的是注定要吃很多苦。我跟我媽說我決定好了,但我難免也有點害怕,畢竟單槍匹馬的,不知道啥時候就會被對麵幹翻了。我媽說不怕,決定好了就大膽往前走,要是真有不長眼的攔你路,能過去就過去,過不去也得捅它一杠子,表表咱的決心;咱不求榮歸故裏,好歹也要痛痛快快地過去,痛痛快快地回來——就跟小時候一樣,有人欺負到我們頭上,那還是要打回去。說別的都沒有用,隻有打得疼了,才能讓他們長記性。”

  “如果對方挾私報複呢?”雖然我無比讚成賀涵母親的教誨,但還是不免有些擔憂。

  “挾私報複也頂多就抓著我代客理財這點事兒,讓我去坐幾年牢,不痛不癢的,我老總那邊還得出點血補償我,不然我舍得一身剮,也得把他一並拉下馬。”賀涵攤了攤手,“怎麽著,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黑社會那一套?隻要不把我摁在地上打死了,他們也別想著全身而退。”

  “王奔不是都來求和了嗎?”我問。

  “對,所以我覺得,我這牢怎麽也坐不了。”賀涵眯起眼睛,“不過,他求和歸他求和,老娘奮鬥了這麽多年的職位最終還是要被搞沒了——雖然我愛錢,但有時候,我還是更想給自己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