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啥內幕，就是小馬那個未婚妻家跟王奔背後的資本有點關係，所以就連帶著他倆也認識了。趕緊睡覺吧啊乖，別多想了，晚安~”

  我甚至都懶得看第二眼，就知道賀涵有事兒在瞞著我。

  雖然我先前也說過，賀涵簡直是睜眼說瞎話的高手，甚至能夠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其實我先前是個男孩子，但後來我發現我喜歡男孩子，我又不想受到世俗眼光所挾製，所以我選擇做了女孩子”這種乍一聽就是在胡扯，但看著她真誠的眼睛，你就入了她的套，漸漸開始懷疑起這件事的真實性，最後再在她沒有絲毫準備反轉的平靜表情下，你不僅會對此深信不疑，甚至還會無比慚愧地去抨擊自己的偏見之心……

  這種瞎話不僅限於她心血來潮搞的惡作劇，有時也會成為輔助她實現某些目的的借口，比如離得最近的就是當她不想再跟王奔糾纏下去的時候，平靜地告訴他她還要去做康複按摩，以此希望他能趕緊走……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傷的是腦殼，甚至隻是在頭皮上劃開了一道口子，裏麵的腦子完好無損地幾乎像個堅強又倔強的小胖子，聽起來甚至還沒我這個腦震蕩聽起來嚇人——但順帶著提一下輕傷鑒定並不是以嚇不嚇人為準則的——在這種情況下，康複按摩聽起來就極其玄幻。我知道腦出血的病人是需要有專門的康複按摩的，但實在沒聽說過腦門出血的病人也需要。

  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她每每都能實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大家被她真誠而自然的表情唬住了，比如當一個人平靜地跟你說“我今兒中午吃了道肉菜。”，你就會覺得他隻是在跟你闡述一件無可辯駁也無需討論的事實；而倘若這個人激情昂揚地跟你說“我今兒中午吃了道肉菜！”，你可能會覺得他是想表達這道肉菜非常美味讓他印象深刻，也可能是因為他最近生活費一直處於勉強維持生計的水平日日都是大白饅頭大碴粥今兒終於發了工資開了次葷讓他無比激動；當然如果這個人一臉便秘表情地跟你說“我今兒中午吃了道肉菜？”，那你就會覺得他可能是嫌棄中午的肉菜實在是名不副實，肉太少甚至還有不少薑片冒充，或者會覺得他是個極端的素食主義者，對自己不小心開葷這件事情接受無能……顯然，一個平靜而自然的表情是最能讓人直接默認你口中的觀點是個事實而不需要產生過多聯想的；但因為她每次找的借口都實在太匪夷所思，所以也可能是因為大家看出了她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的本質，所以自覺地領會了話裏的暗示？但我個人還是更傾向於第一點的，她也許就是從多年在商場裏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誆著客戶和領導而練出來的本事。永遠不能讓人辨清虛實，是一位成功的職場女性必須具備的素質。

  但即使強如賀涵，也隻能算是術業有專攻；一旦瞎話陣地轉移了對象，她也是很容易就露出馬腳的。

  幸運而又不幸的，鄙人就是其中之一。

  這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我跟她太過熟悉的緣故。縱然我了解她再多，在她用著職業技巧在我麵前亂秀的很多時候，我往往會在心裏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不要信！她又在搞你！”，但我真正的思維還是下意識就傾向了“她說得好像是真的誒”這方麵去……

  但唯獨有一種情況，能讓賀涵的瞎話技能無所遁形。

  那就是，當她需要欺騙或隱瞞一件事，而這件事，又恰好和我利益相關的時候。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在我看來，其中有很多次，倘若賀涵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地真心實意地去瞞我，她一定會把整件事都瞞得滴水不漏天衣無縫。怎麽說呢，就算哪天沈慕容結婚了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如果她願意的話，她也有能力把我很好地套在一個保護罩裏，屏蔽掉來自外界的幹擾信息，並且還會讓我相信這隻是個想錢想瘋了的營銷號所惡意炒作出來的虛假消息……但她終歸沒法在對我講話時不帶任何感情。而有了感情也就有了軟肋，她從一個渾身無懈可擊的女戰神，變成了一個露出阿喀琉斯之踵的……阿喀琉斯。她能夠麵不改色地讓人分不清虛實，是因為她腦子裏想的就完全是“嗬，笑話，老娘能讓你看出我的底？”但當她真正麵對著我且需要在我麵前說假話的時候，她腦子裏想的就會是“天哪……可千萬不能讓妮兒知道這個消息，完了她不會知道了吧？我的表情自然嗎？我需不需要再說點什麽掩飾一下？要不轉移一下話題？……”一個殺伐果斷的賀涵和一個優柔寡斷的賀涵自然是不一樣的，這也是為什麽即使不聰明如我——我為什麽要罵自己——也總能輕易看出她話題之中的漏洞；完全不是因為我智慧過人機巧又伶俐，實在是當她想要欲蓋彌彰的時候，露出的馬腳太多。

  用眼下這個例子來分析的話，就算是我們撇開先前的所有懷疑，比如她今兒中午那麽興奮為什麽後續就沒聲了，比如她為什麽不主動來找我；也撇開這件事的不合理之處，比如她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睡覺；單單光從這條短信上，我們都能揪出好幾條端倪——未婚妻跟王奔背後勢力有關係居然還算沒啥內幕？而到底有什麽關係以賀涵的性子居然沒刨根問底？那說明這裏麵還有更大的內幕，而這關係也可能跟我有關；我不過是隨便發了一條想要獲得吃瓜後續的信息，她居然就讓我“別多想”？還催我“趕緊睡覺”？要知道賀涵是清楚我的熬夜習性，且很容易選擇在晚上趕稿，所以這兩句簡直是欲蓋彌彰地不想讓我再深究下去；而最後一句直接“晚安”更是代表了她不想再被追問下去的心情，往常我們倆發短信可是起碼要聊上五個來回的；所以這也進一步說明，她知道一般這種時候，在我麵前多說多錯，她沒什麽隱瞞成功的可能性。

  在賀涵麵前，我簡直就是當代的列文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