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滿意足地回到沙發上蜷縮起來。

  不知為何，比起臥室的床，電視機前的沙發好像才是最容易讓人犯困的地方。即使是睡眠不好的老人家，早早上床也不免輾轉反側到天明的那種，隻要打開電視，關閉其他光源，再讓他們坐到沙發上——甚至都不用刻意讓他們躺下，他們自己就會逐漸而緩慢地調整成睡姿。然後隻需要一點時間，他們就能慢慢閉上眼睛，甚至輕輕打起小鼾，像是已經進入了夢鄉……當然之所以用“像”這個詞，是因為如果你這時貿然以為他們是真的睡著了，悄咪咪地想要把電視給調台或關上，那麽無論他們剛剛的呼嚕打得有多響，在你摁下遙控器的那一瞬間，他們就會立刻清醒過來，非常不滿地嗬斥道，別關，我還得看呢！而倘若你不服地說您剛剛明明都睡著啦！他們也會無比坦然地反駁道，誰說我睡著了，我那是在閉著眼睛聽動靜呢！唯一不打草驚蛇的做法，還是要等著老人家自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迷迷蒙蒙地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咋個在沙發上睡著了，謔，電視還開著，然後他們就會自己關掉電視，迷迷瞪瞪地起身回房，繼續接上剛剛的那一覺。

  當然，相比之下，小朋友就好辦得多。當一個小朋友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時候，那他就真的已經是在呼呼大睡了。而這種時候，隻需要一個體格健壯的成年人，雙手分別從小朋友的腋下和膝蓋下繞過，橫抱起來，把他搬運到床上，蓋好小被子掖掖小被角，這事兒就算是完成了；睡得死的小朋友——比如時常被我媽吐槽即使在睡夢中被人卷鋪蓋賣了都不知道的我——可能壓根都不會察覺到他被轉移了，隻會在第二天早上驚恐地發現，啊我怎麽回到床上來了！

  總之，深夜裏的沙發配電視，簡直是催眠的絕佳利器；加上剛剛著實流了不少淚，消耗了不少能量，我很快就覺得眼皮沉重起來……

  但我總覺得今天還有什麽事沒完成。

  這個想法像是擱在我和今晚的夢鄉之間的一條鴻溝，我必須得找到一座能順利通過的橋，才能安然無恙地跨過去；否則，我已經眼睜睜感受到了剛剛才醞釀起的睡意迅速消退的痕跡。

  我再次從沙發上爬起來，借著電視機微弱的光，四下環顧了一圈。

  拚圖？牆邊那副裱好的，等明兒沈慕容醒了再一起商量著掛哪裏；至於眼前這一堆，也等著明兒再看看把它塞哪裏去。

  豆豆？豆豆今兒遛過也喂過，今天的每日任務算是完成了，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再有什麽突發問題，新的每日任務也要等到明兒早上才能更新。

  筆記本？今兒倒又是蒙混過關的一天，原想著構思構思劇情，稀裏糊塗地就這麽混了過去。也還好，之前的存稿設置的定時發布，我記得甚至還能再撐兩天，今兒倒也不必為了一個擔心。

  手機？

  我頓了一下。

  是了，賀涵還沒給我發短信。

  為了防止遺漏，我打開手機，認認真真地在收件箱裏翻了翻；廣告倒是新增了幾個，甚至還有一個久違的“澳門賭場上線了！”——但確實沒有賀涵的短信。

  這實在不像是她的作風。

  看她中午那股八卦的興奮勁兒——是的，雖然聽著賀涵可能還是淡定的，但她那也隻是表麵鎮定，內心裏不知已經掀起了多高的八卦之魂；難道同時使用了製造懸念和欲揚先抑兩個修辭手法還不夠體現她的激動之情嗎？——按著對賀涵的了解，我估計她連午覺都不會睡得太安穩，夢裏都勢必時刻謹記著這樁大事體，一醒來抓起兩個果籃就立刻馬不停蹄地直奔小馬病房而去，這會兒不用說小馬和王奔是怎麽認識的，就算小馬他父親和母親當年是怎麽認識的，我都毫不懷疑賀涵能夠探問出來的能力……

  而即使出了什麽意外情況，導致她沒能如願以償地采訪到事件當事人，比如小馬突然就傷勢惡化送去了觀察病房，她縱然有一肚子的話術都隻能憋在心底，祈禱他能盡快重新恢複；或者王奔到現在還依舊賴在小馬的病房裏，兩人談笑風生，交談甚歡，仿佛在召開一場小型的私人討論會，完全不給她進入采訪的機會，她也勢必會過來跟我吐槽幾句——“我的天呢他倆這不會是準備轉性向了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我當然支持LGBTQ並且支持一切政治正確的群體，我甚至覺得小馬這麽可愛的男孩子喜歡男孩子也沒什麽大問題，但王奔就不必了吧？？我們當然不能以貌取人但他這性格就完全不行啊！再說他這麽做又把公司裏翹首以盼等著他姍姍歸來的副總置於何地~哦天哪王奔居然還給小馬削了蘋果，小馬住口！姐姐不準你吃！算了他已經吃了，他不純潔了，我還是先回去吧。請問這會兒有一個小馬方便接受采訪嗎？沒有的話我就過會兒再問。”

  但我的收件箱就是空空蕩蕩——哦不能說它空空蕩蕩，它還是密密麻麻地擺著各種廣告短信。但沒有想獲得的信息，在我眼裏，它就是空空蕩蕩的——就如同女孩子麵對一整個衣櫃的衣服，哀嚎自己沒有衣服穿一樣。

  或許是賀涵中午太興奮，腦子活躍度太高了，下午就直接一覺睡了過去，到現在還沒醒？

  又或許是，出了別的什麽來不及告訴我的事情？

  事實證明深夜還是不適合胡思亂想的，不僅不利於睡眠，還會越想越慌，讓人恨不得立刻馬上打個車過去一探究竟。

  但好在肢體上的懶散控製住了我。我還是決定先給賀涵發一條短信。

  “怎麽著，姐妹，問出什麽內幕消息了嗎？”

  發出之後我才突然意識到，按照賀涵最近比沈慕容還要早睡早起的養生作息，目前這個時間點，怕是早就開始睡第二輪了。就算我再著急，再想知道答案，也隻能等待明早五點過後的回信了。

  我把手機丟到茶幾上，按了按太陽穴，示意自己放鬆下來，然後繼續嚐試著醞釀睡意。

  但令我沒想到的是，沒過一會兒，茶幾上就傳來了嗡嗡的震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