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海恩法則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196
  沈慕容講完這個故事後,也輕輕歎了一口氣。

  “年紀大了年紀大了,聽不得這些。”我吸了吸鼻子,又使勁眨著眼,終於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像它們這樣,簡簡單單地,倒也挺好。”沈慕容拍了拍我的後背。

  “是啊,它們永遠都……”我有些說不下去,慢慢緩了一緩,又長出了一口氣,“……永遠都不會背棄它們的老朋友。”

  不知何時跑過來,臥在沙發一邊的豆豆,正在調換姿勢,想要找到一個最舒服的睡姿。

  沈慕容看向它:“聽到了嗎,你也要做一隻好豆豆。”

  豆豆不解地看了我們一眼。

  “你是把它當成那隻豆豆的替身嗎?”他又轉向我,問道。

  “當然不是。”我立刻搖頭否認道,“我向來都很排斥替身這種說法。看著深情,實則既是對前者不敬,又是對後者不公,本質上不過是偏執自私,令人所不齒——當然這裏不包括拍戲時的替身演員。不能苛求每個演員都是十項全能的,為了鏡頭需要,找專業的人來替代,既是對觀眾負責,也是對演員負責。”

  “不用這麽嚴謹。”沈慕容說,“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雖然知道你從來都不用替身,再高難高危的動作都親力親為……但我有時候確實也很擔心你啊。”我歎了口氣,又把話題拉回來,“在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存在誰能替代誰這一說;每個寵物也是如此。之所以用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個名字在我心裏的印象,已經自帶了一個‘它是隻可愛狗狗’的親切濾鏡;就像你之前想給可樂起名叫克洛伊和拉斐爾一樣,隻是因為你喜歡這兩個名字,而不是因為你覺得可樂能夠替代他們在你心裏的位置。”

  “確實是這個道理。”沈慕容道,“不過克洛伊和拉斐爾畢竟隻是兩個漫畫角色,一個在二次,一個在現實,不能相提並論;但豆豆卻是實實在存在著兩個的,你不會覺得混亂嗎?”

  “不會啊。”我平靜地笑了一下,“琴島的豆豆已經不存在了。”

  沈慕容愣了一下。

  泰迪之所以大多凶悍惱人,除了一小部分的基因問題,大多數還是因為被主人溺愛得過了。主人覺得自己家的小狗小巧可愛,又聰明伶俐,就算日常犯個錯也顯得無傷大雅,日積月累,泰迪變本加厲,最終造就了它狐假虎威、囂張跋扈的性子——正如大多數被慣出來的熊孩子一樣。

  而豆豆謹小慎微的膽怯性格,自然也跟主人家裏的氛圍脫不開關係。連小馬形容起父母對自己的教育,都是“像養了一條狗,高興了就給你喂口吃的,不高興了就一腳踹開”;連自家孩子都不當個玩意兒看的人,你指望他們去愛護一條狗?

  在小馬的父母出差回來之後,他也就帶著豆豆搬回了家。但因著我很想念豆豆,所以還是會在下班之後過去,站在小區門口,等著小馬把豆豆牽出來,我們再一起走一走。

  經過一個巷口時,一向聽話的豆豆卻死活都不肯再前進。小馬歎了一口氣,把豆豆抱起來,穿了過去。奇怪的是,一旦過了這條巷口,豆豆立刻就恢複如初,繼續歡歡樂樂地往前走。

  “巷子裏聚了幾條流浪狗,不知道是誰家丟的,髒兮兮地,也沒人管,整天地搶食奪食,漸漸就變得凶惡起來;後來它們聚在一起,專門去恐嚇路過的小狗。”小馬解釋道,“豆豆被它們咬過一次,害怕了,就再也不敢從這裏走。”

  “怎麽會被咬呢?”我不能理解,“不是牽著的嗎?”

  “那天是我爸媽心血來潮下來遛狗。他倆遛狗的時候從來都不牽繩,也不看著豆豆,光顧著說話,就讓豆豆自己跑。”小馬語氣裏滿是憤怒,“結果就讓豆豆被咬了,聽著豆豆叫,他們才趕過來把流浪狗攆走。還好是咬在大腿上,沒有傷到內髒。我回家的時候,豆豆已經去縫了針,包紮好了,但它很疼,傷口也一直在流膿,疼得忍不住要呻吟。我爸居然還嫌煩,要把它丟到樓道裏去。我跟我爸說,你要把豆豆趕出去,那就把我也一塊趕出去。我爸就破口大罵,說我為了一隻畜生跟他頂嘴,但他終於也沒有再提這茬。”

  我覺得很心疼,心疼豆豆,也心疼小馬;但我又想不出更多的話來勸慰他,隻好就事論事,“你提醒叔叔阿姨注意一點,遛狗還是要牽繩的,就算不為了豆豆,也要顧著小區裏其他小朋友。雖然豆豆一向乖巧,但萬一有小朋友上來弄疼了它,保不齊它也會反擊,到時候把人咬了,事情就更麻煩。”

  “我之前跟他們說了無數次了,他們都說沒事沒事,能有什麽問題。”小馬歎了口氣,“這次終於出事了吧?好在豆豆沒啥大問題。希望他們以後能長個記性,不要再不牽繩了。”

  但倘若一次事故,就能讓兩個固執的人幡然醒悟,這世上也就沒有那麽多意外了。海恩法則告訴我們,每一次嚴重的事故背後,必然有29次輕微事故,和300起未遂的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隱患。這麽多的意外都沒能讓他們重視起來,下一次意外,也不過隻是時間問題。

  隻是這個時間過得確實短暫。就在小馬跟我複述了上次事故後不久,大概隻過了一個周,在一個周末,我剛從睡夢中蘇醒,就看見他發來了一張血淋淋的照片。

  照片上是正呆在寵物醫院裏的豆豆,後腿已經血肉模糊,幹涸的血塊與毛發糾纏在一起;醫生正在嚐試著給它剃毛。

  “怎麽回事?”我心下一驚。

  “我爸今天早上非要出去遛狗,我那時候還沒起,壓根不知道這事兒。”他發來的語音充斥著憋屈和憤怒,“結果他又沒牽繩,又讓豆豆被咬了,被咬的還又是上次那條腿!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說他,他居然還跟我說這不是帶它來醫院了嗎,問我還想怎麽樣??我想怎麽樣??被咬的又不是他,疼得也不是他,他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在嘈雜的背景音裏,我依舊隱約聽到了豆豆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