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做父母，是不需要考核的。

  我小時候以為，這世上大多數父母都跟我爸媽一樣，我媽絮叨又傳統，有時很溫柔，倘若我們犯了錯，她也會變得很嚴厲；我爸呢，就主張跟孩子做朋友，常常跟我們打成一團，帶我們去開闊眼界……我覺得大家的父母也應該都差不多，也許有的是爸爸更嚴厲一些，嚴父慈母嘛，但終歸都是疼愛自己小孩的——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嗎？就算是再罪大惡極的壞人，隻要提到自己的小孩，也會變得柔軟起來，甚至想要改邪歸正……

  但長大之後才發現，像我爸媽這樣的，居然還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麽去當好一個父母；他們甚至連一點努力去做好父母的念頭都沒有，孩子隻是他們用來彰顯自己權威的工具。他們在外麵是個失敗者，是個被老板看不起的垃圾，唯唯諾諾，屁都不敢放一個，但到了家裏，他們照樣可以把氣撒在孩子身上，一腳把孩子踢到角落裏，孩子還得要自己爬起來，也不敢說什麽，畢竟孩子是最弱的弱者……有時候聽那些，因為丈夫從不顧家所以想離婚的女人，被所謂的過來人勸告說，生個孩子就好了，有孩子他就收心了，顧家了，我簡直就想笑。一個自私自利，沒有擔當，沒有責任感的人，就因為貢獻出了一個細胞，他就能夠痛改前非了？不會的，隻是會多了一個生命受苦而已；他隻會在自己小孩長大了，工作了，可以供他吸血之後，才會腆著臉湊上去，一旦孩子有任何微詞，他就撒潑耍賴，哭天搶地，做出一副下作德行，罵孩子不敬老，不孝順，全然忘了自己從孩子小的時候就沒照顧過他半點。

  但這種人往往還能占據道德高地，一群看熱鬧不嫌熱鬧的傻*，紛紛湊上來指責孩子，說他畢竟是你爸爸，他畢竟已經老了，血濃於水，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你怎麽這麽小心眼，你怎麽連自己的爹都不管……我有時候懷疑這些人是不是也是這種，小時候不管自己孩子，到老了卻要求孩子管自己的父母，正因為他們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會做賊心虛，扣一頂不孝的大帽子過來，就自以為能掩蓋過所有的事情。反正我身邊心智健全且正常的父母都覺得，這事兒簡直不可思議——權利和義務是對等的，我們盡心盡力地撫育子女，因為他們還小，是這個社會上的弱者，需要有人引導他們長大；而當他們能夠獨當一麵，我們老去，我們成為了弱者的時候，他們自然也應當肩負起贍養我們的義務，為我們遮風避雨，這是我們應得的權利。而你，你在子女小的時候不聞不問，隻顧著自己吃喝玩樂，花天酒地，子女在他的母親，或其他親戚的幫扶下艱難長大，終於也有了生存能力，這時候你倒想起他來了，雖然自己一分力都沒出，但如今就是大言不慚地讓他來養你——憑什麽，憑你沒擔當，憑你不要臉？

  一個混蛋，不會因為變老就變得突然慈眉善目了起來，隻會變成一個老混蛋；同理，一個混蛋，也不會因為有了孩子就變得改邪歸正了起來，它隻會變成一個有孩子的混蛋；而那孩子，無疑就是最不幸的。

  “……小馬果然還是很可憐。”賀涵歎息道，“罷了，等王奔走了，我還是帶點水果去看看他——這次不光是因為八卦。”

  “不過我一直好奇一點。”她又補充道，“無論他有多慘，他爹迫害他有多深，但他拋棄了你，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你總歸是一直都對他很好的。然而，你好像從來都沒恨過他？”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

  “可能是因為，他對我也一直都很好。”我輕輕笑起來，“我又不是什麽聖母，沒什麽大發慈悲的悲憫心；之所以願意去帶著他改變，鼓勵他獨立，也不過是因為我愛他而已；而我之所以愛他，當然是因為他身上有值得我愛的地方。他溫柔可愛，一直都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願意為了我們的未來努力——現在講還真講不出太多實例，可能是濾鏡下去了。但當初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我到現在也覺得很美好。”

  “當然也更可能是因為。”我頓了頓，補充道，“一般感情結束後都要經曆三個時期，第一個是對對方滿心眷戀不舍的階段，這時的心緒，大多都停留在悲傷和絕望裏，隻覺得對方特別好，恨不起來；第二個階段，就是當你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也褪去了初期的濾鏡，不再隻盯著過去美好的時候，你就會發現諸多你沒有意識到的問題，發現對方身上各種毛病，這時候你會恥於提起他，也就是真正產生怨恨的時期，路上見到都隻會翻個白眼，像是看到了什麽垃圾；如果前任做的事實在沒有下限的的話，那麽這個階段就是最終時期了，無論什麽時候想起他，你都隻會覺得惡心；但如果前任沒有做得那麽天人共憤，你們隻算是性格不合，無疾而終，那再過些一段時間，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幾年，你就會真正放下這件事，即使記起他，也隻像是記起一個多年前失去聯係了的老朋友，沒有懷念，也沒有怨恨，再見到的話說不定也能大大方方打個招呼，大家唏噓一下歲月不饒人，過問一下近況，笑當年年輕不懂事……”

  “那你這是第一……不你第一階段肯定都過去了。”賀涵沉思道，“感覺有點像第三階段了嗷？反正確實是對他沒啥感覺了的樣子，不懷念也不怨恨；但是，你的第二階段呢？”

  “可能。”我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這個階段，就跟我失去的那段記憶一起，直接跳了過去。”

  賀涵哈哈大笑起來。

  “不愧是你！”她感慨道，“不過你運氣一直都很好，沒得說；就算一時流年不利，老天也會加倍補償你。雖然讓你失去了小馬，但這不又補償了愛豆來給你當哥，也算是將功補過了！——說起來，雖然我沒見過小馬跟你生活的樣子，但要我說，沈總那才算是無微不至地照顧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