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還得感謝小馬最後放過了你。”賀涵心有餘悸，“我一直以為他肯定是堅定站在你這邊的，隻是他爹拎不清而已，反正以後日子也是你們倆過；沒想到他也跟他爹一樣拎不清。”

  “也不能這麽說。他隻是被控製慣了，習慣接受命令，也不覺得他父親這麽霸道獨裁有什麽錯。畢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還是挺大的，倘若後天沒有特意糾正，難免會一輩子都在這種陰影下過活。”我歎了口氣，“他剛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性格還不明顯，可能也是熱戀期，讓我沒那麽敏感；但後來相處久了，我就發現，他好像沒什麽自己的主見，習慣聽我的話，無論什麽都要來問我的意見。有些事他明明自己就能做好，但他就是極其不自信，總覺得自己什麽也不行，什麽也不是……他被他父親從小打壓管教到大，幾乎都沒有獨立思考的想法，畢竟知道就算自己有什麽意見也不會被尊重和采納，漸漸也就放棄了自己思考的權利……”

  “我突然想到。”賀涵插話進來，“他這種性格很容易被pua啊？但凡你當時稍微心狠一些，說不定他就能把對他爹的言聽計從轉移到了你這邊，也算是間接把他從他爹的魔爪中解救出來了。”

  “……確實。”我認真思考了一下，好像還真是這樣。

  “不過你也狠不起來。”賀涵歎息道，“我常常覺得，像你這種溫和天真的性格，雖然很容易交到知心的朋友，但也確實很容易就被人欺負了……”

  “所以我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打工了嘛，不必在複雜的人際關係裏糾纏。”我輕輕笑道，“也還好，我遇到的好人還是比壞人要多一些。”

  “畢竟連小馬這樣的，你都覺得他挺好。”賀涵哼了一聲，“我先前真的不知道他這麽拎不清，還一直覺得他挺疼你的，溫溫柔柔一小孩兒。你為啥都不跟我說這些？”

  “跟你說了的話，你不得天天勸分啊？”我笑起來，“我是覺得他挺好的，不過是被他父親打壓得太狠了。他自己是有表達**的，每個人都有想著去表達自我的本能。我不想用他父親的方式再逼他，他已經很痛苦了，就算從對他父親言聽計從轉到對我言聽計從，也無非是從一個冷水桶跳進另一個冷水缸，治標不治本，無濟於事。所以我一直都在嚐試著告訴和鼓勵他，他已經是個能夠獨立思考的成年人了，他可以有自主選擇任何東西的權利，而不必受任何人挾製，無論這個人是他父母還是我；在這世上，他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我覺得後來他其實已經改變很多了，起碼要比剛開始的時候自信很多。我的目的，原本也不是衝著就要一輩子把他留在我身邊；我隻是希望，哪怕有一天，我們真的分手了，也是因為我們兩個覺得我們不適合再走下去，而不是因為外人的說三道四——即使是他父親，在他的愛情中，也隻能算是外人；而在他之後的人生裏，他也可以自己自由地選擇去愛誰，不必受到任何幹擾，隻聽從自己的內心。”

  “你簡直是把他當兒子養。”賀涵說。

  “……是有點像。”

  “但兒子總是會跑的。養的再好也留不住。”她感慨道，“你讓我想起之前微博上挺熱門的那個話題，我覺得那上麵的姑娘跟你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就應該請你去當話題主持人；那話題是說，很多成熟懂事會照顧人的完美男友，其實在剛開始的時候，也都是幼稚中二不解風情聽不懂人話的小男孩，之所以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事事周到，什麽都不用你操心，是因為他有一個教他成熟教他懂事教他怎麽照顧別人的前女友——你這更離譜，連帶著教自信教獨立教做人，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他媽。”

  “所以，我這不也成為前女友了嗎？”我哈哈大笑，“我教的還是不夠成功啊，不然他也不會最終還是選擇聽他父親的話，搭上自己的一生，去做他父親手裏的傀儡。”

  “但他最後還是選擇反抗了。”賀涵安慰道，“你的教育，還是對他有影響的。”

  我歎了口氣。

  “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做的到底對不對。”

  “啥對不對？”賀涵茫然。

  “倘若他沒有遇見我，而我也沒有教他要去有自己的主見，要獨立思考，要去爭取自主選擇的權利，要聽從自己的內心……那他可能就會老老實實地接受他父親的安排，沒耽誤這幾年的話，說不定他父親還能給他找一個更合適些的，就算要找個有錢的，起碼不用是四十來歲的對象，畢竟他父親這人也要麵子；然後他也沒什麽意見，就算有意見也會自己消化，像他這麽多年來一直做的那樣，糊裏糊塗地結了婚，可能也就稀裏糊塗地過了一輩子……至少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為了自由，選擇最極端的方式。”

  “唉，咋說呢？”賀涵沉思了一會兒，“沒有誰會甘心當一個傀儡，被人操縱一輩子人生吧？你也說了，他本來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隻是被他爹逼得說不出來；一直這麽悶著的話，說不定會爆發的更慘烈。物極必反，老實人真要被逼得忍不下去，後果可能比現在還可怕。人活這一輩子，本來也沒多少開心事，要是連自己選擇的權利都沒了，那活著確實沒有多大意思。”

  “……我還是挺難相信，這話居然能從你口裏說出來。”我有些震驚。畢竟賀涵是個實打實的務實主義者，向來推崇物質力量，對於虛無縹緲的精神世界，不說嗤之以鼻，也總沒有幾分正麵評價。

  “怎麽了，啊在你心裏老娘就是那麽庸俗一人嗎？”賀涵哼了一聲，又正色道，“所以說，連我都不能理解他爹。愛錢多正常啊，錢這麽好的玩意兒，想要跨越階級也不是什麽壞事兒，但你倒是自己上進啊？就他爹這做法，跟我們這行為了業績跟著客戶出去睡的姑娘有啥區別？要我說他還比不上人家姑娘，人家起碼犧牲的是自己，他自己沒本事，就把他兒子獻出去？虎毒還不食子呢，就這樣的人還能稱為父親，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