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知道一句話。”我有些無力地說，“喜不喜歡，合不合適，在不在一起，本來就不是一碼事。互相喜歡又怎麽樣，光憑喜歡就能走下去的話，世上的愛情悲劇起碼要少一半。”

  “可我覺得，你們也挺合適的。”它沉吟片刻，“如果說，傅城和辛悅可能還處在被熱戀蒙蔽雙眼、忽略雙方缺點的過程中，你們從頭到尾都是在安安穩穩過日子的，融洽而自在，甚至連磨合期都沒經曆，就已經默契得像一對老夫妻。在一起，不就是為了在餘生有一個互通心意的伴侶麽？”

  “他性格本就溫和有禮，而我也習慣照顧別人感受，相處起來，自然是會很舒服。”我搖了搖頭，“但合不合適，不能隻看你們在一起時是否開心；我們畢竟都過了高中生的年紀。我與他相處時，是可以主觀卸下他的光環，他也從不以這點居高臨下；但那些光環就是屬於他的，就算我們都肯暫時地視而不見，也不能否認，他就是有那麽高的價值；出了景衡苑，他依舊會高懸在天空中，光芒萬丈。”

  “那又如何？”它不解，“這點又不會影響你們的相處。”

  “賀涵一直試圖撮合我們，直到今兒早上才徹底妥協——你還記得，當時她說的最後一句是什麽嗎？”

  “‘知足常樂‘？”

  “不，這句頂多算個感慨吧。”我笑起來，“她說，我們跟沈慕容，終究不是一個階層的。”

  它愣了一下。

  “……你變了。”它說，“你以前並不在乎階層差異的，不然，也不會鐵了心地跟小馬在一起。”

  “人總是會變的，以前不在乎，可能隻是還沒有經受過教訓；何況我跟小馬算有什麽階層差異？我跟他都清楚，我們壓根就是同一階層上的人，不愁吃喝，努努力能小有富餘，再拚拚命可以攢攢首付，買套房買輛車，慢慢工作，慢慢老去，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地度過一生；不清楚這點的隻有他那個奇葩父親——哦，也許他父親也清楚，所以才不肯讓他跟我在一起；畢竟倘若我們在一起了，就真的無法實現他做夢都在想著的階層晉升了。”我冷笑一聲，“你看，就連小馬父親這樣的貨色，都覺得我配不上他兒子；而沈慕容甚至比小馬父親不擇手段想去高攀的階層都要高，我又怎麽可能跟他合適？”

  “你是留下心理陰影了嗎？”它問，“我以為你都忘了。”

  “我隻是忘記了曾經對小馬有過的感情。”我攤攤手，“沒了這層感情濾鏡加持，這件事本身就存在著的，**裸的功利性，反而更加一覽無餘。心理陰影談不上，隻算是讓我認清了現實，不會再對超出階級之外的事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沈慕容既然能喜歡上你，肯定就不會在意這勞什子的階級差異啊！”它有些激動，“再說，到了他這種地位的，也不會再像小馬那奇葩爹一樣，滿心都衝著錢去——他是不是因為經濟問題被抓起來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先鼓個掌為敬——何況，說到父母這一層，宋阿姨和沈教授不是都很喜歡你嗎？連見家長都省了！你難道不想和又美又颯三觀還正的宋阿姨生活在一起嗎？”

  我詫異地看了它一眼：“怎麽突然就激動起來了？”

  “你說得對，雖然你是不記得對小馬的感情了，但這反而更加重了他父親這個人的醜陋和奇葩。”它厭惡地撇撇嘴，“再跟宋阿姨一對比，這人就更顯得惡心，無意間就激動了起來——著實抱歉，我立刻冷靜。可以給我來點水嗎？”

  我重又倒了半杯溫水喝下去。

  “喜歡宋阿姨是喜歡宋阿姨，但我做她可可愛愛的小租客就夠了；就像我喜歡沈慕容，但也隻能做到兄妹為止；再往前，我自知沒有那個實力。”我耐心地解釋道，“說不在乎階級差異這種話，也隻有當你處在更高階級時才能成立；不然在旁人眼裏，你說得再誠懇，也隻顯得滑稽可笑。就像你有吃米其林三星的能力，但你說你不喜歡，你覺得它還不如你家樓下的小館子，別人聽了，覺得你言真意切，甚至對你肅然起敬，覺得你接地氣，並不一味趨炎附勢，人雲亦雲；但倘若你沒有去吃米其林三星的能力，由著一個契機，也許是老板請客，或者是先前發達了的同學做東，你得以品嚐了這眾人眼裏的珍饈美食，但吃完之後你覺得它也就那樣，形式大於實質，還不如你家樓下的小館子；雖然是和前者同樣的感受，甚至是同樣的一句話，但在旁人眼裏，你這就是刻意嘩眾取寵，沒有品嚐高級美食的鑒賞力，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窮鬼杠精發言……說的人多了，你也就開始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的問題？最後你就隻能妥協，承認自己是錯的。”

  “我覺得我應該安慰一下你。”它沉思了一會，“但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你好受一些。”

  “不必安慰我什麽，你想說的道理，我不是都知道麽？”我笑了起來，“我本來也看開了。得不到的就不必爭取，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怕失去幹脆不要擁有，怕結束幹脆就不要開始。逃避雖可恥但有用，隻要我不去認真，什麽沮喪失落悲傷難過，通通都追不上我。”

  它歎了一口氣。

  “但他不是別人。”它最後依舊試圖掙紮一下，“他可是沈慕容啊！就這麽錯過，你能甘心嗎？就算如今你可以憑著自己的理智安定自己，你能確定，多年之後回想起來，你還是不會後悔嗎？”

  “我肯定不能確定。畢竟，如你所說，他可是沈慕容。”我看著手機上的屏保，不知沈慕容每次打開我的手機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時是個什麽反應，“但你想讓我做些什麽呢？衝到他麵前告訴他，我喜歡你，不是對哥哥的那種喜歡，而是對戀人的那種；我也知道你喜歡我，我們不如就在一起吧？”

  “……這麽做不行嗎？”

  “當然不行啊！”我哭笑不得，“他並不想讓我知道他喜歡我，不然剛剛也就不會試探我了。”

  “那如果。”它認真看著我，“他隻是為了試探，你是不是也在喜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