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記得給我預留一個花童位啊哈哈哈哈……”我打著哈哈，試圖讓氣氛緩和一些，“我小時候就一直想去當花童，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單純想去掀新娘子的裙子哈哈哈哈……可能大家發現了我的這份心思，所以就一直都沒給我這個機會；當然，更可能的還是在我能當花童的，不太小也不太大的那幾年，我周圍居然都沒有人結婚？嗨，總之後來我長大了，看著我的小表妹去做花童，而我隻能規規矩矩地同許多大人一起坐在下麵的宴席中，被埋在烏壓壓的人堆裏，心裏還是非常遺憾的……所以每當我身邊的朋友們好事將近，我都會不死心地問一句，需不需要一個一米七的花童——當然最後都會被無情拒絕，然後再被灰頭土臉地丟到伴娘備選群中。但我真的不想當伴娘啊！伴娘穿的裙子一點都沒有花童的可愛！！不過，自從我發現做伴娘也可以負責掀新娘的裙子時，我對這件事的接受度就大了許多——但花童在我心中的地位永遠無可取代！！因為花童可以用新娘長長的裙擺把自己蒙起來還不會被人說！！而倘若伴娘這麽做，他們一定會把我抓起來的！”

  “……花童之所以不會被人說，不是因為她是花童，而是因為她個子小，就算把自己蒙起來，也不會讓新娘子走光。”

  “那我也可以把自己蜷縮起來再蒙進裙擺裏！！我蜷縮起來也很小的！！”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執迷於要鑽進新娘的裙子裏？”

  “我哪有說要鑽進新娘的裙子裏！！我是說，我想被她長長的裙擺蒙起來！新娘的裙擺看見過嗎！超夢幻的那種好幾米大裙擺！就算蒙上兩個我也不會看到裙底的！”我義正言辭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這麽變態！”

  “……”沈慕容目瞪口呆。

  我正為著他偷換概念而忿忿不平，隻聽他又輕輕開口，非常溫柔地問道：“為什麽想把自己蒙起來呢？”

  我有些愣。

  他並不是第一個知道我這個天馬行空甚至有些胡攪蠻纏的想法的人，但每當我和別人談起這件事，他們大多隻會哈哈一笑，覺得我在開玩笑，少數幾個可能會跟我爭到“為什麽非要鑽人新娘裙擺那裏”，然後在我解釋我隻是想把自己蒙起來之後以無話可說而告終；但到了這一步依舊還沒放棄，還能再問出一個問題的，他是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一個。

  畢竟連我媽知道我這種想法時，都毫不猶豫地罵我是個神經病；如果說我媽是長輩，跟我存在代溝，且尋常也不跟我生活在一起，不能完全理解她女兒的話，那我最好的小閨蜜的反應是，“哦我結婚的時候你不準出現在婚禮上——但份子錢不能少，支持微信轉賬。”

  啥？哦我最好的小閨蜜當然是賀涵。難道看後半句還看不出來嗎？

  次數多了，連我自己都漸漸忘記做這件事的初衷，甚至也慢慢和大家一起，覺得這就是我自己開的一個玩笑——雖然我覺得它並不好笑。

  如今沈慕容一問，著實讓我愣在了原地。

  “我沒有別的意思。”他看我不說話，立刻又補充道，“我隻是有些好奇。想做花童我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花童很可愛，牽著新娘子的手，拿著戒指捧著花兒，像個精致的洋娃娃，人人都很喜歡她；但為什麽想把自己蒙起來呢？這應該是從小時候就有的想法，所以我好奇，你是因為看到有別的小朋友這樣做過，覺得很好玩，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呢？”

  他的語氣輕和又溫柔，簡直像是幼兒園裏的老師正對著小朋友諄諄善誘。

  “我……”我無措地眨了眨眼睛，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道，“我覺得蒙起來會很安全。”

  “就像把自己蒙在被子裏一樣嗎？”

  “好像一樣……但好像又不一樣……蒙在被子裏是害怕，害怕外麵有鬼怪，鬼怪藏在黑夜裏，趁著我睡著，沒有意識的時候，偷偷把我抓走；所以我要用被子做一座城牆，把自己保護起來。”我搖搖頭，“但婚禮都是亮堂堂的，哪裏都有光，就算台下的燈關了，也永遠都有一束光，打在新娘子身上……我實在是很喜歡新娘子，新娘子漂漂亮亮的，身上很香，說話也溫柔。我想送給她們花，這樣她們就會開心地笑起來……但婚禮上的人太多了，有許多許多人都會在看著我，我並不是對所有人都很熟悉的，也並不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麽。他們會不會想這個小女孩太胖了，實在是配不上今天的小裙子，或者想這個小女孩的頭發怎麽亂糟糟的，真是丟人……我很怕他們看著我，我看不到他們的想法，也不能看到他們所有人，然而所有人都能看著我……但我又實在很喜歡新娘子，新娘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之一，我見過我嬸嬸結婚，我嬸嬸現在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家庭婦女，會扯著嗓子大聲嗬斥學習不好的堂妹，也會非常生氣地跟我醉酒的叔叔吵架……但在她結婚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真的很好看，又很溫柔，像一個仙女一樣地發著光……所以我想去給她們當花童，參與她們最好的這一天，但我又很怕被許多人看著，所以我想蒙進她們的裙擺裏麵，這樣大家就看不到我了……”

  我幾乎是沒有什麽斟酌就說出了這些話——不用說斟酌，我甚至沒有感覺這些話有什麽醞釀的契機，它們好像早就已經寫好了，一直都存在於我的腦海裏，隻是它們藏得太深，慢慢地讓我也記不太清；但它們終究還是存在著的。

  這一刻的我，仿佛並不是一個虛歲已經二十七了的成年人，而是一個隻有七歲的小女孩兒，在有人突然關心起我的時候，我極其認真地跟他說明和解釋著……

  之所以這麽久都沒有人問起過，大概是因為，真的很少會有大人會去關注一個小孩子的內心——但小孩子的記憶卻是很好的，哪怕過了二十年，她還是會記得，她曾經想蒙進新娘子的裙擺裏。

  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覺得很感動，又如釋重負——雖然不知道這份感動是來自於哪個年齡段的我，但我總歸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