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無情的男主突然轉了性，願意扶老奶奶過馬路，替小女孩找狗，用寶劍給大嬸殺雞，也不能百分百地肯定他就是對姑娘有意思；或許他就是心血來潮地想帶個人過路口，心血來潮地看到一條小狗並恰巧遇到了狗主人，心血來潮且非常急迫地想吃一盤黃燜雞——但倘若這個自恃天下無敵，特立獨行，能飛絕不跑，能坐馬車絕不走路，且向來不屑於別人評判的男主，有一天卻突然規規矩矩地叩響姑娘家的門，規規矩矩地走到姑娘窗下，有些緊張，又故作冷漠地問，喂，你看，我今天的披風是不是挺好看的？

  那他一定是愛上這個姑娘了。

  我想起今早還跟賀涵信誓旦旦地說，“別往旁的地方想”，“他對身邊的人都不錯，對我也就是當朋友照顧著”……

  哪怕到現在，我也覺得這些話一點問題都沒有。無論對誰來說，愛人當然都是最獨特的那個。看一個人的心意，不能單純看他對誰好，或者單純看他跟誰講話最多；畢竟他可能是個仗義疏財的人，但凡是自己的朋友，他都會很好地對待；或者他可能是個話癆，隨便來個人都能跟人嘮一下午，講話最多的那個也許隻是因為對方正好空閑時間多，於是就時常一起嘮嘮嗑……一個人性格裏就帶著的特征，日常就常做的舉動，是不能代表什麽的。但當一個話癆突然安靜下來，當一個粗神經突然小心翼翼，當一個小奶狗突然極力沉穩……那他們大概率是遇到了最特別的那個人。

  而沈慕容呢，他溫和，他清冷，他待人處事彬彬有禮，他照顧朋友力所能及……這些確實是我體驗到的，卻也不獨獨是我體驗到的。就連一心恨不得把我打包捆好塞進沈慕容被窩裏的賀涵也不得不承認，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並不是對我而特殊。

  總要有點特殊的東西，才能證明非比尋常啊。

  隻是我沒想到，這份特殊，就在我剛頭頭是道分析完畢的同一天，劈頭蓋臉地撲了過來。

  我深呼吸了一下。

  事情會不會有別的可能呢？也許他就是單純地指我的工作感受應該是跟他共通的，不代表其他什麽意思？但他那麽急迫的反問語氣也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啊？難道是有什麽我不知情的事，比如公司業務太過焦頭爛額，影響了他的心情，也接連影響了他的語氣？

  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分析得稀爛。

  且不說是否真的有什麽焦頭爛額的公司業務，就算有，他也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更不會隨意遷怒於人的性格；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真的是那種我遇到了點事，我心情不好，就算這事兒不怪你我也就是不想跟你好好說話的人，但剛開始吃飯的時候，我們倆分明還聊得很愉快啊？

  何況他的語氣，並不是正常的那種“我覺得我們都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努力的人，你應該理解我”的陳述，而是帶了些不甘，失落，但隱隱還有著些期待的反問，“你不應該是最懂我的人嗎？”

  反問是一種修辭方式，是為了加強語氣，用疑問的形式，表示肯定的意思。

  無論今天我把腦殼想出花，甚至再去讓它震蕩一次，我都改變不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就是覺得我最懂他。

  所以他才會在我隨口質疑的時候，認認真真地解釋了很多句。

  說起來，他對我當初的心理分析倒是分析得異常準確，我了不了解他不好說，但他一定是了解我的——算了，不是不好說，我覺得我壓根就不了解他。

  他知道我為何而來的燕平，他認識我身邊最常來往的朋友，他能看清我所有的心思，他甚至連我的編輯都查得一清二楚……毫不誇張地說，他陪我告別了過去，也為我重啟了未來。

  但我對他，即使算不上一無所知，也著實算得上知之甚少。也許我是知道一些浮在表麵的東西，比如他嗜辣，他有潔癖，他工作時會把自己也陷入人物裏……但這些東西，隨便拉出一個粉絲，也許都能掰著指頭數出來——說不定還會比我數得更多；至於深入一些的，他的過去，他的心事，他的悲喜，我都毫不知情。這點固然有雙方的性格影響，每個話癆的表達欲都很強，稍微交心些的朋友，幾乎就能事無巨細地了解到我所有的生活軌跡；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覺得，他有想向我表達什麽的**啊！

  我非常能理解他並不想跟我吐露心事，用賀涵的話來說，我們的階層都不一樣。他現在的困擾，告訴我，我也不一定有辦法幫忙；而他的過去，也沒什麽必要與我交代。他確實與我關係很好，親和到像個鄰家的哥哥，但我再蠢也不會忘記，他不是什麽人畜無害、天真爛漫的小貓咪，就算他沒什麽主動的害人之心，也被動經曆過了許多風雨；圈裏的水深不見底，而他到現在還存活著，甚至就明晃晃地站在風口浪尖上，那就勢必懂得自保和抗衡的道理。何況言出必失，連我自己都不能保證我會永遠都做個好人，他自然也沒必要去冒這個險。

  我當然也沒有真的想探究他的想法。每次他逗我的時候，我都會以為自己要挖到了八卦，興奮確實興奮，畢竟這是愛豆的一手機密；但最後他什麽都沒說，我也不會想著去刨根問底。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麽好事，我還是寧願做個不諳世事又了無牽掛的……

  等一下。

  他逗我的那些話，會不會就是認真的？

  也許有些確實是玩笑，但倘若真假參半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喜歡一個人，卻還不太清楚她心意的時候，會直接一股腦地把真心都展示出去嗎？

  當然不會。

  但你會用各種方式試探，慢慢試探出她的心意。

  ——“你怎麽知道，我心裏就沒個女孩子？”

  ——“是你啊。”

  ——“我說了，你又不信。”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

  以前他即使真的要開這種玩笑，也勢必是在我先行打出擦邊球之後，再進行必要的反擊。

  然而這幾次——這幾次都是他主動的。我還記得，我一邊下著棋，一邊嫌他不正經。

  但也許，他一直都是正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