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容和陸合夏又寒暄了一會兒。

  “我家嶽父老泰山，實在是多謝您的照料了。”陸合夏拱了拱手，“我和妻子工作都比較忙，老嶽父性格又獨立，總是不肯依賴我們……雖然我知道，您主要還是為了照顧同病房的賀小姐，但不管怎麽說，老嶽父住院期間，也沒少得您的恩惠。大恩不言謝，我們欠著您一個人情；以後您要是有什麽事兒，盡管找我來幫忙。”

  “不算什麽恩情。”沈慕容連連擺手，又笑道，“王叔是性情中人，與我們很聊得來，既是長輩，又算是半個朋友；朋友之間，互相照拂，自然也是應該的。您是為人民服務的，忙也是正常；顧小姐又是我們齊一冉的編輯，在工作上對她也有很大的幫助。大家都是有來有往的，不必說誰欠著誰。”

  “既然如此，那隻能改天請您和齊小姐吃飯了，還望您別推辭。”陸合夏笑道，“我還有公務在身，就先走了，改日再聚。”

  “那是自然。有時間一定。”沈慕容揮了揮手。

  目送陸合夏走遠之後，他又回到我身邊，看了看不遠處的急救病房。

  病房前已經沒有多少人在等了。隻有“急救中”的紅燈依然刺眼。

  “你要等著他嗎？”沈慕容輕聲問道。

  我要等著他嗎？

  我不知道。也許我應該等著他，畢竟他也算是我生命中繞不過去的一個人，我們差一點就結婚了；但也許我不應該等著他，我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他也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雖然他的生活看起來並不怎麽平和，甚至可以說，糟糕透頂。

  但無論如何，是他選擇了放棄我。如果我站在這裏，等著他出來，那我應該以什麽身份，什麽資格，什麽麵目來麵對他呢？

  “你還是沒有記起那一天的事情嗎？”沈慕容又問道。

  “……沒有。”我平靜地搖了搖頭。那一天的事情依舊是一片空白，徹底刪除地幹幹淨淨。

  “說起來——”賀涵突然湊過來，凝重道，“那一天？你們倆去婚紗店了？還遇見了小馬跟他那個四十來歲的老婆？然後那個老女人還傷害了冉冉，讓冉冉昏迷過去了？為什麽我都不知道這些事？”

  我眨了眨眼睛。

  沈慕容一時激動，隻記得跟小馬父親和那邊的女人對線，卻忘了我們這邊的信息還都是不對等的。

  “這個……”我迅速躲到沈慕容身後，義正言辭地說，“其實不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些事啊哈哈哈哈……我那天昏迷過去之後就失憶了，好巧不巧就隻忘記了那天的事兒，連我自己昏迷的都不知道！真的，騙你是小狗！那天到底咋回事你可以問我哥，他也算是當事人——哦，我到現在也還不知道呢，我哥說今晚再告訴我……”

  我有點後悔甩鍋到沈慕容身上了，於是我又眼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您看，事情都這樣了，要不您現在就跟我們說一說那天的來龍去脈？”

  沈慕容無奈地看了我一眼。

  “其實我不算是當事人。”我們在賀涵之前坐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我坐正中，他倆分坐兩邊，左邊的沈慕容緩緩地開了口，“我到現場的時候，正趕上冉冉暈倒……”

  “哦這樣。”賀涵插話道，“剛剛我還在想，你要是全程都在齊一冉身邊，還能讓她被別人傷著了，真的，沈總，說啥都不好使，我真的會恨你的。”

  “我要是在她身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沈慕容沒有覺得什麽，隻是歎了口氣，“我當時去見店員了，冉冉穿的高跟鞋，走得腳痛，就沒有一起去，就茶室等我……”

  他細細敘述了一遍當時的經過，雖然大部分時間他都不在場，但好在場內一直有張非非陪著，後來還又來了一個店員妹妹，雖然完整的對話和氣氛他提的不多，但也差不多能把整件事情的大概理順下來。

  聽完之後，賀涵的表情更加凝重起來。

  “你為什麽要跪下？”她扭頭問我，有些生氣，“你憑什麽隨便給別人下跪？”

  “你別說她。”沈慕容非常護犢子地伸出手擋了我一下，“她都忘記當時發生的事情了。”

  “……”賀涵重重地哼了一聲。

  “……其實我想，雖然現在的我約等於不在場，但我還是能分析一下當事人的心理的——畢竟當事人就是前幾天的我。”我弱弱地回答道，“我應該就是覺得，讓小馬一個人跪太尷尬了……然後倆人一起跪吧，顯得嗯……？我也不知道，臥槽我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不過我確實不覺得下跪是什麽太恥辱的事兒——當然不是說我隨便閑著沒事兒就給別人跪一跪啊，主要是聽我哥說的當時的情境，大概是，為了友情吧，友情還是比膝蓋稍微重要些的……”

  沈慕容突然也哼了一聲：“為了友情？為了友情你還說了句‘夫妻對拜‘？”

  賀涵正身看向他：“啥？沈總剛剛你可沒說這句啊！你不能藏私啊！齊一冉不是在那老女人身邊兒下跪的嗎？”

  “是在她身邊兒跪下的，但衝著的是她前男友。”沈慕容沒什麽好氣，“就跟古代拜堂成親行的禮一樣。”

  賀涵“嘖”了一聲：“那怪不得您不願意提這茬兒呢，哪個正常男人聽著能不酸呀？”

  “別亂說話！”我立刻製止道，“啥酸不酸的，我哥這就是純粹生他妹妹的氣，自家妹子隨隨便便就跟人跪了，還喊個號子，多丟人哪！更別提還是前男友，天哪，這小姑娘也太上趕著了，我聽著都覺得尷尬！”

  賀涵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怎麽著，我們沈總還有第二個妹妹？”

  “她沒有那段記憶。”沈慕容出頭替我解釋道，“所以她現在也是……從一個旁觀的角度去評價。”

  “你可保佑自個兒千萬別想起來，不然都沒處兒甩鍋。”賀涵白了我一眼，又像舒了一口氣，“我還怕你因為小馬生死不定而悲痛欲絕來著，畢竟你那麽喜歡他……現在看來還好，我們冉冉畢竟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我愣了一下。

  周圍的一切聲音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又在一瞬間重新變得清晰。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哥哥。”我怔怔地看向沈慕容，“我好像……我好像不光是忘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