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最終以小馬在深夜跑到了我所在的酒店落幕。

  外麵的雨大概是不下了，他左手拿著一把傘，但隻是拿著，沒有撐開；右手拎著一份雞排。

  剛一進門，他就死死地抱住了我。

  “好了好了……”我拍著他的後背，“我也沒說不要你。你爸是你爸，你是你，我又不是跟他談戀愛——誒當時跟你爸battle的時候我怎麽沒想到這麽說呢？果然，人都是在吵架結束後才能想到最好的發揮……”

  他當時不是來跟我私奔的。他隻是跟爸媽談判結束，第一時間出來安慰我。

  小馬再次仰起臉的時候，眼圈已經紅了。

  “對不起，冉冉。”他剛剛開口，眼淚已經大滴大滴掉了下來。這下就像洪水決堤，收都收不住，我也受了感染，隻好抱著他一起哭。

  倒頗有幾分包辦婚姻棒打鴛鴦的苦情戲味道。

  過了許久，我摸了摸他的頭：“好啦，我都不怪你了。怎麽著今晚都是我受的委屈更大，這會兒搞得像你才是最受欺負的一個一樣……忘了我跟你說過的嗎，男孩子不能隨便在別人麵前哭，隻能在愛自己的人麵前哭，不然別人不會心疼你，隻會看你笑話……”

  “我在別人麵前沒有哭的。”他一邊抽泣，一邊眼神堅毅，“我隻在冉冉麵前哭。我在我爸媽麵前也沒哭，他們也不愛我，他們隻愛他們自己……我剛剛很冷靜地跟他們談，怎麽都不鬆口，他們說我死豬不怕開水燙，那我就是死豬，他們愛怎麽燙怎麽燙。後來我媽先進屋了——我媽也就是一個附和的，然後我就跟我爸繼續耗……最後他也拿我沒辦法，我就出來找你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來就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你們談出什麽結果來了？”

  “我說他們願意安排我的人生，沒問題，從小到大我不都一直聽他們的話嗎？我也可以繼續聽他們的，他們想要我做什麽我都可以做，想要我怎麽努力我也都可以努力，但隻有一點。”他看著我，眼裏殘餘的淚光閃爍，“隻有你，我永遠都不可能妥協。”

  我抱住他，歎了口氣：“你說不妥協，之前卻還是跟他們說，我們倆已經分手了啊。”

  “以前是我做的不對。”小馬悠悠道，“自從我們在一起之後，他們就對我管得很嚴，每天進進出出都要卡點，一找不到我就電話轟炸，雙休就把我鎖在家裏，哪兒也不準去……我隻有說已經分手了，他們才準我再次出門。我隻是想把你藏起來，不被他們發現，等到以後我自己賺錢了，就把你正大光明地領回去……”

  “你爸媽可能也沒想到我們倆還真能在一起這麽久吧。”我笑了笑，“你爸今兒跟我談的挺激烈的，我本來對他非常敬重，畢竟他是你父親；甚至於在今晚我們談話的時候，我還是一直賠笑，一直保持著尊敬……不過也就僅限於今晚了。往後他就是一個羞辱過我的人，我工作時最蠻橫難搞的客戶都沒罵得像他那麽難聽，別人頂多說我沒良心，說我幹這份工作就是騙人的，但也沒上升到人身攻擊啊……你爸可真的牛，蕩婦羞辱都用上了。我不接你電話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聽見自己父親辱罵自己女朋友，我還是想給他保留一點父親的美好形象；不用說女朋友，無論他罵誰，這話都髒得聽不下去……”

  “他說你什麽了？”小馬自嘲地笑了一下，“沒關係，他在家對我也是滿口髒話，我都習慣了……他脾氣本來就暴躁，大男子主義，平時在外對人點頭哈腰慣了，回來就和人出去喝酒，喝完酒就耍酒瘋，看我不順眼就罵，我都不跟他說話，回家就躲到房間裏……”

  我愣了一下。

  “我爸有時和自個兒朋友出去聚會，或者在家請客，喝了點酒，也是會吹吹牛什麽的……但他從來不在家裏說髒話。所以我以為你爸也是這樣……”話剛說完我就有點後悔，我家是將將小康，但我爸也沒想著賣閨女求榮，拿小馬父親跟我爸比，簡直是我爸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你爸中心思想就是我們不合適，先是說我比你大，說等你二十五六我就三十了，而且你工作幾年見過世麵肯定就不喜歡我了，你現在還是應該以事業為主，不應該談戀愛……”我想了想，還是總結了一下小馬父親的觀點，當然還是省略了羞辱我的部分——我實在不想再回憶一遍，“哦還有一點就是……他覺得你跟我就是玩玩，玩過就扔的，你跟我在一起也就是想跟我上床啊哈哈哈哈……”

  “放屁！”小馬氣得發抖，“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一開始就是真的喜歡你！我甚至還跟朋友說我喜歡上了一個特別溫柔特別好看的姐姐，但我覺得她看不上我……”

  “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別吹了……”我擺擺手，“我相信你啊，我不也很喜歡你嘛。你爸還覺得看不上我呢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意思，但好像話裏話外都在說我配不上你，好像我跟你在一起沒別的就是圖你家的錢？天地良心，我跟你在一起純粹是覺得你可愛，那會兒都不知道你爸是幹嘛的，還是後來你跟我說了我才清楚……”

  而且。我在心裏默默想著，我也是見過資產過億的客戶的，相比起來，小馬家裏還真算不上多有錢。

  “我知道，我知道的。”小馬握著我的手，用力地點點頭，眼神又眯起來，“也隻有他才會覺得，誰都跟他一樣，眼裏隻有錢……我家其實也沒有多少錢啊，剛搬進的小別墅還是低價買的，貸款貸了二十餘年，每個月還小一萬的房貸，生活都過得緊緊巴巴……他們就是削尖了腦袋想往富人圈子裏擠，外麵看著他是銀行主任，整天跟富商大戶打交道，動不動就一起喝酒，稱兄道弟的，以為他有多富……實際上酒桌上可能就他最窮，人家做生意的是真有錢，而他每個月也就那麽點工資，之所以願意跟他玩，是因為他手裏捏著各項名額，可以搞搞關係……一旦他從這個位置上下來，他就什麽都不是了。但他不服啊，他這輩子都想真正混進他那些所謂朋友的圈子，人家看不起他住樓房，他就咬咬牙買別墅，打腫臉充胖子，全然不顧後續還不還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