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肮髒陰暗的角落，有許多匪夷所思的交易；在這個信息飛速發展的年代，某些地方或某些人們的荒唐行徑會迅速在全網上流傳開，一樁樁一件件，漸漸把人們的胃口養得刁鑽。當你的朋友興衝衝地過來跟你講最近新發生的八卦時，比如爆出某個高管包養小三，你隻會皺著眉頭聽一聽，然後冷笑一聲說這種事兒多了去了，沒一個好東西。然後這個話題就結束了，不值得多浪費你們倆再多一秒的討論時間，討論這種司空見慣見怪不怪的八卦遠不如討論今天中午一起去吃啥。

  除非這個被包養的小三公然去挑釁了正房，正房給了得力又果斷地回擊，網上又爆出高管曾包養過的其他情人，小三發現自己不僅不是小三甚至連六七**都排不上，又與高管反目成仇，開始往外抖摟高管曾經借助權勢私下進行的各種非正常交易……瓜隻有源源不斷地生產，才能給予已經審美疲勞的人們一點刺激。

  但倘若這個瓜就發生在你的身邊，無論你自認是看過了網上多少狗血大戲腥風血雨，感受到的衝擊也遠不如現實中的一個小插曲。這種小插曲放到網上都不會有多少人願意為它多停留一眼，然而發生在你身上，這就是能夠把你整個人的三觀都撕裂的事情。

  比如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親眼看見一場父母逼著子女去聯姻的鬧劇；我以為這種狗血戲碼隻會發生在三流編劇的筆下，就算現實裏也有家大業大的兩家喜結連理，那子女之間也多少是有些感情的，更多的還是隻看重一個門當戶對；真是拿子女後半生的幸福去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產業，或者讓自己躋身於上流社會的，有，但很少，而且大家都是把心思藏在私下裏，不會擺在明麵上，都知道這算不得什麽光彩的事。

  我隻當小馬是在開玩笑。

  以我的三觀，我隻能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所以你壓根沒必要跟他爹掰扯那麽多。”賀涵的聲音從聽筒裏遠遠傳來，聽著就像隔了一層霧氣，“他爹隻是想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好讓你知難而退，還不會顯得自己太過勢利。結果他沒想到你這傻孩子還真實誠，一條一條地跟他解釋。是，你說得都沒錯啊，這會兒姐弟戀多流行，差三歲算個屁啊，再說了，這會兒又不像以前刀耕火種，天天風吹日曬，那人老得能不快嗎？現在這麽多化妝品，你看看四五十歲的女明星，照樣跟二十出頭的似的；咱普通人不跟她們比，但女孩子稍微講究一點，三歲的年齡差就能抹平到看不出來吧？三歲還計較，那各大牌一年上億的研發線是空放在那兒嚇唬人的？拿事業說事兒更是可笑，女大三還抱金磚呢，誰不想讓自己家孩子找個大點的照顧著？怎麽著你是褒姒還是楊玉環？從此君王不早朝那他兒子也得先是個君王啊？自個兒不努力就怪旁的，真就什麽鍋都扣女人頭上了唄——小馬給你回消息了沒有，你看看他怎麽說。我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一談戀愛就沒數，但他那爹可都是欺負到咱們頭上了，倘若這孩子拎不清，都不用說他站在他爹媽的立場，但凡他試圖和稀泥，說他爹也是為了他好，各打五十大板的這種，二話不說立馬拉黑。趕明兒你回家歇歇，歇不好就來燕平，我給你找個更甜的小奶狗……”

  我腦子一片恍惚。

  直到這會兒我才發現我剛剛給小馬發的消息壓根就沒發出去，打電話的時候會斷掉數據傳輸；再加上賀涵一直跟我講著電話，他就算打電話也打不進來。因此到了現在，除了之前的十幾個未接的來電，我還沒有收到他的任何一條消息。

  “我先掛了，你們倆聊一下。”賀涵冷靜地說，“你別哭，也別上火，就好好說話，按我說的來。我從來都不想搞什麽對立，我覺得父母跟對象那都是不能舍棄的人——但前提是大家都得是個人，有些東西做出來的事兒那還能叫人嗎？小馬以前幼稚就幼稚，我們也覺得他可愛，他年輕，他甜；但如果現在他還不能有什麽擔當，真的，妮兒，他不配。就先這樣吧，你倆談一談。要是有什麽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賀涵掛斷電話之後，我的手機短暫地冷卻了一會兒，連帶著屋子裏也瞬間安靜下來，除了眼前打濕被子的淚痕在床頭燈的暖光下映了出來，周遭的一切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很快，手機就像打破了什麽屏障，嗡嗡嗡地不斷振動起來，劃破了剛剛沉寂下來的夜晚。

  小馬又打過很多個電話，也發來很多條信息。他說對不起，說我擔心你，說寶寶你是不是在哭，你不要哭了，你在哪裏，我去找你……最後一條，他說，我去跟我爸媽談一下。

  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的。事情沒有逃避就能解決的。逃避到最後的隻能是算了。

  之前那條“你幹嘛不跟我說你爸媽不同意呀？”終於姍姍來遲地發了出去。

  我剛想把手機放在一邊去洗把臉，就聽到他很快地回複過來。

  ——我怕你不要我了。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們不聽他們的。

  ——我本來是想，隻要我們一直在一起，他們最後早晚都會同意的。

  我歎了口氣。

  ——那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為什麽就告訴你爸媽了？我以為他們有多開明。

  小馬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他們當時已經在幫我物色相親對象了。我隻想告訴他們，我有自己喜歡的人。

  ——你好點了嗎寶寶？

  ——我在跟他們談話，我給你做實況轉播。

  ——寶寶你不要放棄我。我會爭取的。

  ——我從小到大一直都被他們控製，什麽都聽他們的；但唯獨這一次，我不可能再後退了。

  ——如果談不妥，我就帶你去私奔。我這裏還有一些錢。

  我看著最後一條消息，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又好氣又心酸。

  終歸還是小孩子啊。

  ——不用私奔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戀愛自由，又不是舊社會；你爸媽要是不同意，你又想跟我在一起，大不了你不跟他們住了就是，我們自己出來找工作，又不是活不下去。

  這次他回複得很快。

  ——我永遠都要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最後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