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兒你可真是個小傻……瓜。”賀涵最後還是顧著我的心情，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詞兒給改了過來，“他這哪兒是跟你講道理？這分明通篇都是在羞辱你吧？你脾氣倒是真的好，換做我直接摔門走人，告訴他是你兒子喜歡我，你兒子上趕著追的我，你甭管他喜歡我啥，反正不是我拿槍逼著他跟我在一起的，再說了有你這麽跟人小姑娘說話的？說人小姑娘不檢點？你腦子裏男的女的也就那點事兒了吧？你不覺得你更是為老不尊老不正經？——哦我怎麽還記得之前小馬說他爹在他小時候差點為了單位一個實習生跟他媽離婚？笑死我了，他還有臉在這兒說你？你跟小馬再怎麽著都是名正言順地談戀愛吧，他一搞破鞋的，不會真以為自己年紀大了些就能對人指手畫腳了吧？自個兒行為都讓人惡心，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不不，這是當了婊子還罵人黃花大閨女浪？真他媽有趣，鳥兒大了果然什麽林子都有。”

  我拎著行李箱從樓裏走出來，天上還在下雨，跟下午一樣，不大不小。我淋著雨，拿手機搜了地圖，又打開手電，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酒店走。

  薄薄的亮光照著麵前針一樣的雨。

  酒店離我不到八百米。我卻覺得這段路遠得仿佛走不完。

  我甚至不敢在心裏跟上帝再豎中指了。我知道這個天殺的王八蛋一定能把我再丟進一個更糟糕的境遇。

  等到終於拖著行李到了酒店，連前台也看不出我臉上是水還是淚，畢竟我連頭發都濕得一塌糊塗。這樣也挺好，我平靜地刷了身份證，領了房卡，平靜地上樓，找房間，開門，然後拿了條浴巾擦了擦臉，一頭栽到床上散發著消毒水味的被子裏。

  人在這個當口上往往都是會手足無措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怕我在這衝動的勁兒上做出什麽犯蠢的決定，於是我撇了一眼通話記錄裏小馬的十幾個未接來電，在qq上回了他一句“我到酒店了”，然後直接打給了賀涵。

  “現在好點了？”她問。

  “好點了。”我喝了半瓶水，覺得自己漸漸平靜了下來，但心裏依舊有什麽沒法劃開的塞子堵在裏麵，“我之前能應付得了各路難纏客戶，是因為我永遠不會對他們有多餘的感情，我坐在那裏跟他們麵對麵的談話，但我真正的意識是坐在我身邊冷眼旁觀著的，我隻是個被操縱的傀儡，按著對方的反應做出最完美的措施。談得來就談，談不來就拉倒，我不缺這麽一個客戶，那些人任何的言語攻擊也隻能證明他們就這麽一點素質，腦子不好素質也差，永遠無法傷害到我——但這次不一樣啊，他是小馬的父親，未來我和小馬在一起，他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兒。他……他說我我甚至都可以接受，也一直在賠著笑臉……為什麽還是不滿意？為什麽不能讓我跟小馬在一起？”

  說到最後，我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激動起來，眼睜睜看著眼前的被褥上嘀嗒嘀嗒地浸濕了一大片淚痕。

  我本來是不想哭的，現在是，剛才也是。不管是辯論還是吵架，情緒一定要端住。一哭，你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全身的氣勢都隨著眼淚耗盡。

  但我真的很怕失去他。

  雖然冷靜地時候可以說一百遍“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活不下去”、“安全感隻有自己才能給自己”；但隻要一想到我們倆可能再也不能在一起，我的心裏就像平白被擊穿了一個洞。洞裏空空蕩蕩，隻有穿過去的風才能裹挾出一點涼意。這涼意也在不時提醒著我，這裏少了一塊東西。

  “所以說，永遠不能跟著吵架的有兩種人，一種是精神病院的瘋子，一種是自以為是的傻逼。因為他們會把你拉到跟他們同一個低水平的邏輯中，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即使是在我這麽低落的時刻，賀涵也依舊沒有準備糯糯嘰嘰地哄哄我，“什麽哄你？哄你是小馬的事兒，說到小馬我還忘了，你一會兒問問他當時為什麽要跟他爸媽說你們倆分手了，敢做不敢當？我倒是理解他年紀小，偶爾幼稚些也沒什麽，畢竟嘴甜還溫柔，人不能這麽貪心，什麽都想要；但他媽擔當是一個男人最要緊的事兒吧？虧我在琴島那會兒看他對你還挺好的——現在就問，他爹管天管地就算了，欺負到我們頭上算怎麽回事？別的本事沒見著搞蕩婦羞辱倒是一套套的……你語氣也別太衝了，就平靜地問，你怎麽不告訴我你爸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呀？對了這小王八犢子前幾天不還說他爸媽想見你？可以啊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我立刻買明天的……明天的沒有了，買後天的票過去陪你！”

  “別別別，你剛剛落腳呢，工作又不穩定，一來一回又得花不少錢，省著點兒吧。”我邊給小馬發著消息邊趕緊勸著她。賀涵做得沒錯，她糯糯嘰嘰地哄我我才是要嚇死了。每次聽到賀涵的毒舌和如同機關槍炮一樣氣兒都不換的吐槽，我心裏就能安定不少，“你說得對，我是被他爹給繞進去了——我跟他兒子談戀愛用得著他同意？他當他還是哪家封建大家族的族長？戀愛自由可是剛建國就寫在婚姻法裏了，思想到現在還沒解放？我以前就隱約覺得他對小馬有控製欲，但沒成想他管得這麽寬——他是不是就是因為他兒子自己找了個女朋友，還沒有經過他批準，所以才惱羞成怒，生了這麽大的氣？”

  “妮兒我覺得你談戀愛之後智商確實下降了不少——這難道就是他媽的戀愛腦？”賀涵在那邊兒嗤笑了一聲，“你記不記得，小馬剛跟你在一起之後不久，那天咱約著一塊兒吃飯，飯桌上你拿了一件事兒跟我打趣，你說他在追你的時候跟自己兄弟說，他好像喜歡上你了，但覺得不可能，畢竟不知道你的心意，而且他爸準備給他搞聯姻的，當時你還笑他中二，他也沒說話，就笑著低頭給你夾菜——你別跟我說你把這事兒給忘了。”

  我愣了一下。

  “我覺得那可能不是中二。雖說小馬年紀小了一點，但平時說話還是正常的。”賀涵冷笑，“你看不出來嗎，他爹打了一手好算盤，兒子生得俊秀，就等著給他鍍鍍金賣出去，實現階級跨越的；你這橫插了一杠子，生意做不成了，他能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