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290
  那時小馬還住在自己家,同他父母一起,住在他家的小別墅裏;而我自己在外租房。因為身體和心理雙重原因——這又是另外一段冗長的故事,如果有機會,以後我會慢慢跟你們講——我決定辭職,並且回父母家休養一段時間,做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孩子,聽聽我媽跟我爸的日常嬉笑怒罵,重新感受一下煙火氣。隻是租的房子眼看著已經到期,裏麵置辦的廚具家具和一些提升生活質量的物件放在哪裏,就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跟著我一起回家?那我之後回來的時候依舊要再原樣帶回,這不是一個行李箱的問題,我們整整整理出了六七大箱的東西,即使我不辭辛苦也不能一次性全部帶走,勢必要郵回一部分,而其中的東西又都小有分量,光郵費又是一個大頭;直接找下一個房子租?但我是要回家休養的,還不一定要在家裏待幾個月,不是等於平白為這些雜物支付了房租?

  借此說個題外話。祝大家財源廣進,多多賺錢,因為有錢了你就會發現,你曾經苦惱的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你之所以覺得被生活扼住喉嚨,不是因為你自己做得不好,隻是因為你沒有錢。

  而就在此時,小馬提出,可以把東西先暫存在他家那個空置的樓房中,等我回來,找好了房子,就能直接搬過去。

  我知道他家這個樓房,事實上他們是剛剛搬進這個小別墅,在我和他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一家就是住在一個三室一廳的樓房裏;我偶爾還會去小區門口找他,陪他一起遛狗——他家的狗是隻可愛溫順的小泰迪,當然就叫做豆豆。放在他家空置的樓房裏,雖然看起來也是搬過來又搬回去,但顯而易見的是,我回自己家跑高速都要兩個小時的車程,去他家卻隻需要不到二十分鍾;即使來回搬運,顯然也是他家更合適的。

  所以我萬分欣喜地表達了我的感激,並且終於第一次,踏進了他家的門。

  這確實是一個剛剛搬走的屋子,裏麵還有著小部分雜物,少卻淩亂地丟放在客廳裏。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房間,裏麵還有部分手辦沒有帶走,床上還丟著一個動漫人物的抱枕——他確實是一個資深的遊戲宅。

  六七個箱子和一些各式各樣的雜物,再加上兩個行李箱和兩個塞得鼓鼓囊囊的書包,就算我們是兩個人,一趟也是搬運不完的。於是我們來回搬運了三趟,這期間還在不斷地收拾整理落下的東西——另外有一點值得提起的是,我當時住的是一個非常老式的小區,這個小區的公共區域有多狹窄昏暗和髒亂就不提了,隻能說後來我看主角去鬼屋探險的恐怖片都稍稍有了免疫——他們去的地方跟我住的這棟樓也差不了太多啊!更重要的是這個小區明明蓋了七層樓的高度卻沒有電梯,惹得小馬第一次來的時候以為遇見了鬼打牆,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然後憤然問我“國家不是規定六層樓以上的居民樓都要帶電梯嗎?”我攤攤手,告訴他“也許這棟樓蓋的時候還沒有這個規定。”從它的破舊古老程度來看,這或許還真是件說不準的事兒。最後最關鍵的問題,也許你們已經猜了出來——是的,我在這棟沒有電梯隻有樓梯的七層樓高的建築裏,住七樓。

  所以你們一定能夠理解,我們搬完這三趟之後,有多筋疲力盡。

  出租車隻能停在小區門口,小區門口離始發地和目的地的樓房卻都有不小的距離,隻能靠人力搬運,到了最後一趟我覺得我的腿都不是我的了,它隻是個沒有感情地憑著慣性行走的工具——這或許就是人們嘴裏的毅力?屋漏偏逢連夜雨,是真的雨,最後一趟下樓的時候天上開始飄起了不大不小的雨,這雨下得著實尷尬,倘若它再大一些,我們也就暫時不走了,躲在樓裏避避雨;倘若它再小一些,我們也就無所謂了,飄在身上跟沒飄一樣,不足為懼。但它偏偏就是不大不小,讓我們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外走,卻又能清晰感受到雨水打濕衣服和頭發的涼意。

  前麵有幾個人也沒有打傘,他們聚在一棵冠葉茂密的樹下避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他們看了雨裏拖著行李箱還拎著大購物袋的我們一眼,可能為了避免尷尬,所以重新又轉過了身去——但其實已經很尷尬了。我們已經臨近力竭邊緣,而這場雨無疑又陡然給我們帶來了幾分淒涼之意。

  但無論東西方都有意思差不多的一句俗語,東方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西方是“上帝不憐憫世人”。如果沒有聽過西方那句話也沒關係,那是我自己編的;但不得不說,它很有道理。

  就在快要經過幾個路人的身邊時,走在前麵的我,突然聽見身後嘩啦一聲;隨後就是清脆的瓷器落地和厚重的鐵器墜落的聲音。

  我僵硬地回過頭去,看見小馬手裏提著的裝有鍋碗瓢盆的大購物袋,由於支撐不住如此沉重的負擔——它本來是個幹淨體麵的紙袋,用來盛商場裏輕盈又舒適的衣物,而不是這些笨重且奇形怪狀的廚具——它終於裂開了,裂得猝不及防,像這場雨一樣,又給了我們一個衝擊。

  我白淨的碗碟碎了一地,旁邊還散落著幾把大小不一的刀,一個小案板,一個洗菜的小鋼盆和一口炒鍋,以及我們見縫插針塞進去的膠帶,指甲剪,針線盒……所有的這些,全都頹然地躺在泥濘的雨地。

  前麵的路人終於沒法再假裝視而不見。他們看向我們,眼神裏充滿了同情,憐憫,甚至有些微的優越。是的,他們可以悠哉避雨,不必像我們這樣倉皇搬家,像被趕了出來;他們可能有自己的房子,或者即使他們搬家,也大可以找一個搬家公司,一步就位,自己隻需要漂漂亮亮幹幹淨淨地在新房子裏,安安穩穩地吹著空調,等著他們過來。

  我心裏的滋味非常難以形容。有些惱怒,又有些想哭。

  最終我還是蹲下來,和小馬一點一點地,把能用的東西重新塞到我這邊的袋子裏,然後把地上的殘渣清理幹淨,扔到垃圾桶。

  現在我已經不想哭了,甚至還有些想笑。我在心裏默默地衝上帝比著中指,說今天還能過得再爛點嗎?

  我當然聽不到上帝的聲音。

  上帝看著我們兩個倔強遠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嘴裏的瓜子皮,說,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