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小馬剛剛畢業，還沒有開始找工作，準確來說，他壓根就沒有找工作的想法。

  這種事兒對我而言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我覺得那你畢業了做什麽呢，不上學了就應該去工作的啊。然後他說他爸想讓他去某個單位，但那個單位的要求有點死，他差著一點，所以他爸最近在交涉。於是我更加覺得不可思議，這次摻雜著的情緒更是複雜了是他爸居然還能幫他找工作？要知道我在畢業前一個月就自己找好工作甚至去實習了一個月，隻等著回去進行完畢業答辯就正式入職；而我身邊的小夥伴們，無論男男女女，貧富貴賤，他們也都是自己去摸索的；大家有的考研，有的考公，有的早早開始參加校招，或者在線上給自己心儀的大公司投簡曆……就連身邊那個大學四年都吊兒郎當的男孩子，都開始抖擻精神衣冠楚楚地四處出擊。當然這裏麵也不乏有父親意圖讓孩子回家繼承家業的小富二代，興許是我見的世麵少，我認識的所有的小富二代，都無一例外地堅持著自己打拚——哪怕最後還是要回家繼承家業，那也要先出去闖蕩一番。而且事實上家產越多繼承壓力越大的小二代往外出逃的意願更強烈——這倒也不是叛逆或者不孝，隻是大多剛畢業的孩子還都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的。

  而像小馬一樣能夠這麽坦然地說出“我爸正幫我找工作”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突然開始質疑起我們倆之前半年都磨合了些什麽，磨合了個屁？然後我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之前半年他還沒畢業，隻在我們公司做著一個免費的實習生，美其名曰鍛煉——這個實習生的位置無疑也是他爸給他的，但我當時覺得可能他隻是為了混一份實習證明——有些學校沒有實習證明是無法讓你畢業的，像我當初的實習證明就是去我家裏某位表親的公司掛名了一個月，最後蓋了個公章——或者說我就是被一時的愛情蒙蔽了雙眼，所以我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如果您看得仔細，肯定會留意到我上文的表述裏提了一個“第一”；倘若隻有這個“第一”，我一定會堅定地認為小馬就是個靠家裏吃飯沒有腦子的媽寶？爸寶男？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毫不關心自己的未來。但接下來還有一個“第二”，如果我沒有看出這個“第二”，那麽可能我們的故事再延續個不久就會草草了結了，不會有後來的情深似海相依為命，更不會有最後的造化弄人天命難違。

  如果一個男人洋洋得意地告訴你，他的工作不用愁，他爸肯定會給他搞定的，那你基本可以斷定這個人胸無大誌不學無術；如果這個男人是平靜甚至無奈地告訴你，他的工作不能由他自己控製，隻能聽從他爸的安排，那你隻會覺得，這是什麽狗血劇情？都什麽年代了，父母還要幹涉成年子女的決定？當自己是什麽富可敵國的豪門子弟？我不是都說了讓你們少看點狗血劇？

  小馬的語氣就是第二種男人。他跟我說這件事是在我問他“你以後想要做什麽工作”的時候；他的語氣不光平靜坦然，甚至有些被命運錘慣了的姿態。我與我的小夥伴們焦頭爛額找工作的時候也互相羨慕過那些家長打個招呼就能幫孩子找好單位的，但現在這個孩子就站在我麵前，我卻一點都羨慕不起來。

  小馬是個很溫柔的人。沈慕容也是個很溫柔的人。但他倆的溫柔卻毫不一樣。沈慕容的溫柔都是落在實處，落在每個你甚至都注意不到的小細節裏；他的溫柔也總是散發著令人安心和可靠的氣息，因為你知道他是在照顧你，他本身是個非常強大的人，即使他為人處世顯露出來的性格更多的是溫潤而不是強勢，也不會有人隨隨便便敢觸碰他的利益，這點毋庸置疑。

  而小馬呢，小馬的溫柔，就是你熟知的小奶狗的溫柔。他可愛，有趣，會撒嬌，會服軟，會寵溺地抱著你；但他又不盡然跟小奶狗一樣。說實話，以姐姐的眼光看來，有一個小奶狗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誠然他會帶給你很多歡樂，但他也會帶給你很多不成熟的負擔。所以和小奶狗談戀愛，甜歸甜，但終究不能結婚，不能落實到利益上。你與他歡歡樂樂地遊曆人間，這很好；但你倘若跟他談起未來，談起養家，你看著他眨巴著眼跟你保證以後一定會養你，你心裏一定會劃下一道淺淺的問號。真正能讓人下定決心結婚的小奶狗並不多，因為女孩子也不傻，最初的衝動過後，還是能分辨出未來的好壞。他們確實讓人感到甜蜜，但過日子不能隻有甜蜜；過日子需要把後背交給雙方，需要堅實的肩膀，需要遮風擋雨的屋簷，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而在這些為數不多能結婚的小奶狗裏，小馬算一個；或者說，曾經的小馬算一個。

  在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裏，他很甜，甜的像抹茶味夾心小餅幹；但抹茶裏總還是有一點苦的，他也一樣。他眼裏偶爾也有對未來的憧憬，然後迷茫，再然後看看眼前的我，重新又堅定起來。他的家庭對他的控製欲確實很強，這我知道，從他父母的職業和他溫溫糯糯的性格上就能夠略窺一二；但他是不甘心一直做一個父母手下的傀儡的，這種不甘在認識我之後達到了頂峰——這是他的原話。他說曾經他也就想這麽渾渾噩噩過一生，就像某國廢宅一樣，接受父母安排的工作，接受父母安排的人，接受父母安排的每一條路；但他遇見了我，他決定要開始規劃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能活得像個行屍走肉。

  我當時還並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我甚至還笑著寬慰他，你爸媽不都同意你跟我在一起了嗎，他們或許也就是想給你進行建議，倘若你有自己的決定，他們也會支持的，不用說得這麽嚴重啦。

  他看著我，目光有一點悲哀，但這點悲哀很快就被他一貫的溫柔給融化掉了。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堅定地選擇你。

  他看著我的眼睛，溫柔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