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無縫接軌就是出軌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231
  急救室前也是有一個拐角的——這醫院怎麽有這麽多拐角,真的不會耽誤搶救病人性命嗎——也就是說,賀涵沒有坐在急救室的正前麵,沒有和正在等待的親屬在一個場所。她自己坐在拐過來的一排椅子上,孤零零地,像是剛淋濕過一場大雨那樣失落。

  我突然覺得,急救室裏的,會不會是她的前男友?

  關於賀涵的前男友,我隻在之前提過那麽一句——就是說她到現在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談戀愛會不會是受到了他的影響。賀涵來到燕平的時候還是沒有和男朋友分手的。她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教育機構的電話銷售,工作特別忙,白天用著工作手機打電話,聯係客戶,整理資料,一打就是一天,外賣送過來不等扒拉兩口就有客戶找,常常飯都顧不上吃;回家就是午夜,第二天又要早起趕地鐵。男朋友工作沒有那麽忙,一天天很是清閑,因此開始還會心疼她,後來就對她的冷落日益不滿。他覺得白天是工作時間,忍著不去打擾她,但晚上下班了回家了,總可以打個語音電話聊會天,聽聽彼此的聲音,說說今天都幹了什麽;但賀涵實在是太累了,她白天跟無數個人打了無數個電話,經受了無數次被掛斷和無數次被罵,實在是口幹舌燥,身心俱疲,一句話都不想說;而且她很困,她真的隻想睡覺。兩個人各有各的委屈,誰也覺得對方不理解誰,就這樣漸行漸遠;後來他跟賀涵大吵了一架,賀涵才發現自己確實也沒有在意過他的感受——每天自己的戀人可以對任何一個人講話,對方有興趣的話她還可以講很多,但唯獨她不願意跟自己開口——這戀愛談了就跟沒談一樣。她下定決心修補他們的關係,為此義無反顧地跟老板提交了辭呈,想找一份稍微輕鬆些的工作,哪怕賺錢少一點。結果當她興衝衝地告訴他這個消息時,消息列表隻有一個紅色的感歎號。賀涵又給他打電話,電話也打不通。她原以為是自己長時間的冷落讓他委屈了太久,需要慢慢慢慢地緩和;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決心,她覺得這個男孩子這麽愛她,她應該好好珍惜的。

  直到在他們吵架的第二天,她的閨蜜發給她一張截圖,問,你們分手了?

  這張截圖是男朋友的朋友圈——此刻應該已經換稱呼了。這條朋友圈並不是跟朋友們宣告“我與賀涵已經分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不是的,這條朋友圈跟賀涵半點關係都沒有。

  這是一張照片,一張他和別的女孩子貼臉嘟嘴的照片,配的文案是用爛了的“餘生請多指教”;連頭像都換成了可愛的卡通情頭——賀涵知道那是情頭,因為她給他發過這個。他說不好,男孩子用這種顯得很娘。

  怎麽了,這會兒不嫌自己娘了?怎麽著,太監了?

  賀涵簡單地把事情敘述了一下,換來閨蜜一句“……”,和一句“無縫接軌,就是出軌”。

  這麽簡單的道理,天下應該不會有人還不知道了吧?

  一夜之間,她同時失去了男朋友和工作;下個月的房租眼看著又要交了,聽合租的室友說,房東要一人再漲五百塊錢,不想漲錢的可以提前琢磨著搬家了。她不是不想搬,這個房子又破又小,隔音差,衛生堪憂,廚房裏的蟑螂大大咧咧地在人眼皮底下搬運食物;但換房又要交押金,交中介費,這邊的房東不知道能不能給退剩下的錢,三下五除二就又是扒了一層皮……

  她應該哭一哭的。她畢竟是個女孩子。

  於是她和閨蜜打了一個通宵的電話,從一開始的抽泣到哭嚎,再從哭嚎慢慢平複回抽泣,最後越來越平靜,平靜到呼吸均勻地睡著了——天大地大睡覺最大,任何事情都抵不過睡意。何況她實在太累,她太久沒有好好地睡一覺了。

  第二天她睡到了久違的自然醒。醒來已經是下午。她打開手機,看見閨蜜轉給了她五千塊錢。

  “我手上也就這麽多了。不過我房租交了三個月的,家裏也有吃的,不花錢。”我給她發過消息,“想換房子就換,想換工作就換,想換男人也就換——他媽的狗男人,騎驢找馬,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祝他不孕不育,兒孫滿堂!”

  人在氣憤時往往容易誤傷友軍。這一點,我和賀涵都非常清楚。

  她的閨蜜當然就是我。至於為什麽她的狗前任沒把朋友圈屏蔽我,或者直接把我給刪掉——我猜他是忘了還有我這號人。我很久沒發動態了,活得像個僵屍號。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位狗前任還促進了賀涵的人生規劃——她痛定思痛考慮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最後堅決地選擇了錢。有錢確實能夠減少很多痛苦,起碼她不會計較房東的漲價,或者隨手就可以搬到一間新的出租屋,甚至可以在失戀當天約上閨蜜去牛郎店痛飲一場,當一群可愛的男孩子簇擁著你,你很快就會忘記所有煩惱——四舍五入就能得出,隻要有錢,就可以讓人很快地忘記所有煩惱。

  其實我也不覺得她十分愛他。那天她打過電話來的時候,一邊喝著剩下的紅酒,一邊哭著打嗝,但提到他的點並不是“他背著老娘找人”而是“這個王八羔子跟別人勾搭到一起就他媽早說啊!還害得老娘辭職了操他媽的我也是腦子不清醒,我居然為了一個男人辭職?”一個異地的男人確實也沒有手上的真金白銀更讓人有安全感——雖然這句話庸俗了些,但卻是不容反駁的事實。

  但此刻,她又是如假包換地,失魂落魄地坐在這裏。

  “涵涵。”我喚了一聲,聲音很輕,生怕嚇到了她,“怎麽不上去?”

  但她還是被我嚇了一跳——真的是一跳,她嚇得直接站了起來。

  隻是有一點我不太理解,為什麽她見到我的反應,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比如說,有些悲傷,或者有些惆悵,起碼也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然後她可能故作堅強地笑笑,也可能回過神來之後罵一句“活該”。

  為什麽她的臉上,全是一副被我發現了之後不知所措的表情?

  然而,很快我就知道了,她為什麽會不知所措。

  我看見了小馬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