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門外的保鏢大哥都吃完了瓜，護工阿姨端著瓜皮進來一並收拾垃圾，又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賀涵還是沒有回來。

  “吃個瓜這麽久？她不行啊！”我嘴上無所謂地說著，心裏卻有些莫名的不安，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我下去找找她吧。”

  沈慕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攔住了我。

  “哥？”我詫異道，“你在這兒呆著就行，別下去了，人多眼雜的，還不知道要找多久。”

  沈慕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是在擔心什麽，但又有種不確定的猶豫？

  “我跟你一起下去。”他終於開了口，站起身來，拿上自己的口罩。

  “不用不用，嗨呀，我這麽大的人了，能照顧好自己的，我保證不亂跑亂跳，好不好？我就慢慢走下去，慢慢地去找她，可以嘛？”我還是覺得風險太大，試圖阻止。

  “你這麽大的人了……”沈慕容重複道，“不還是不認路嗎？萬一沒找到她，自己再丟了，我還得下去找兩個；如果賀涵不久就回來了，那就是我們兩個下去找你。”

  我被他堵得一時語塞。

  “……我有手機地圖！我可以看導航！”我據理力爭。

  “你怎麽不說你可以看天上的太陽？”沈慕容歎了口氣，“且不說樓裏還有沒有地圖，醫院裏的走廊分叉密密麻麻，你出去之後都不一定能原路回來；而且醫院樓層高，樓內的GPS信號不一定有多好，地圖可能都找不到你在哪兒。”

  我辯駁不過——事實上他說得還真是很有道理——加上賀涵的手機都沒帶，還扔在床上，我怕她出什麽意外，急著下去，也隻好接受了讓沈慕容陪我一起。

  下樓之後我才知道，沈慕容說得是對的。我進這棟樓的時候是艾迪帶我來的，直接穿過大廳，從右手邊進入樓梯間，上樓，樓梯間出門左轉，沒走兩步就是304，簡單又好找；之後也就按照這個方位走，閉著眼睛我都能找得到。然而事實上我也僅僅去過一樓大廳，一樓別的地方都沒踏足過。這次親自來找人才發現了，這醫院是真踏馬大啊，大就算了，我覺得它設計都有問題，你以為這隻是一條狹窄的走廊，但你走著走著發現旁邊居然又括出一條新的走廊；你以為你一眼望見了盡頭，實際上當你走到你以為的盡頭時，一個隱蔽的拐彎，又把你領進一道更遠的盡頭。

  ——我突然記起我和辛悅也來過這裏。但不知為何我總感覺艾迪出來帶我的才是第一次。

  我的腦子真的記不住路。

  我們當然也記得賀涵之前說要去外麵走走，所以下來之後先去找了外麵；還好，醫院雖然大，但外麵都是平的，一覽無餘，這會又是中午最熱的時候，太陽曬得地麵蒸騰，平常在外麵跑鬧的小朋友都老老實實回樓裏呆著了，我們找了一圈，很快就得出“賀涵去了樓內”的結論。

  因為心裏有股不安，我甚至還去問了問出口的保安，有沒有看見一個撐花傘的姑娘出去。保安想了想，搖搖頭，說這會兒太曬，一般出院也都是挑早晚不熱的時候，剛剛那一大幫人進去之後，不用說出去的，連進去的都沒有。

  “她應該就是去看熱鬧了。”沈慕容安慰我道，“隻不過，也許她也迷路了，兜兜轉轉地，不知道怎麽出去。”

  “那她要是現在找到路了，已經回去了怎麽辦？”我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我們豈不是依舊啥也不知道，無頭蒼蠅一樣地瞎找？嗨，她也不帶著手機，要是能隨時聯絡就好了。”

  沈慕容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帶著手機嗎？”

  “我是帶著啊！但她不是沒帶嗎！”我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甚至覺得沈慕容沒有好好聽我講話。

  “你要是帶著手機，給她發條信息就好了啊。”

  “我都說了她沒帶手機嘛！發了她也看不見！”我氣衝衝地。

  “……但如果她回到病房，就可以看見了呀。”沈慕容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我。

  我驀地一愣。

  太熱了。

  五月底怎麽就這麽熱，熱得我智商都沒了。

  “走吧，我們從東往西找。”沈慕容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你生起氣來，就像個小河豚一樣。”

  我不是小河豚。我是一條慫慫的傻狗。

  沈慕容說，賀涵就算迷路，也一定不會到別人病房裏去，所以肯定是在某條走廊上，降低了我們的尋找難度。

  “誰會隨便去別人病房裏玩啊！”我不能理解。

  “你前天就把我們帶到別人病房裏了。”沈慕容平靜地說，“你就按著這棟樓的路線，在我們那棟裏橫衝直撞，徑直就進了那棟樓的304，並且藏在過道邊，興奮地小聲喊著猜猜我是誰。結果那棟病房裏隻有兩對小情侶，你臉色煞白地看了一眼，說了句對不起就跑了，完全不顧著那兩個男孩子會不會被嚴刑逼供。”

  我哼了一聲：“那還不是兩棟樓的構造太相同了！怎麽會有一模一樣的兩棟樓呢真的是，設計師實在也太偷懶了，都不考慮一下這樣會很容易讓人走錯還發現不了嘛！”

  “賀涵的病房外麵不應該有保鏢守著嗎？”沈慕容平靜地問。

  ……

  我說了，我是一條慫慫的傻狗。

  雖然我已經提過醫院太大了，但我還是要再強調一次——這醫院到底為什麽這麽大？！它不光大，路還不是直來直往，我跟著沈慕容走來走去，走得腿都快斷了，還是沒有找到賀涵的影子。

  “這邊沒有個尋人台什麽的嗎？”我沮喪道，“就是那種小朋友和大人走丟了，可以全場播報：有丟失小孩的客人，請速來尋人台認領。”

  “沒有吧。醫院裏的大家都會緊緊看好身邊的小朋友的。”沈慕容滿眼慈愛地看了我一眼。

  “別占我便宜。”我氣鼓鼓地。

  這段尋人之路真的是曆經千辛萬苦，每次經過中轉路口的一個護士站，護士姐姐開始還不想管我們，到最後忍不住主動開口問“請問需要什麽幫助？”，我說我找人，她又問“是找哪位大夫所在的科室嗎？”。

  這話我真的沒法答。

  我找人，但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兒。

  從最東邊一路找過來，地毯式搜索，一直往西走，往西走，最後就輪到了急救室。

  我有點印象。當初辛悅也是送進這裏的。

  “嗨，咱倆傻了！”我突然醒悟，“賀涵要是看熱鬧肯定在這兒啊！人不就在急救室裏嘛！”

  我說中了。

  她果然在這裏。

  她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