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路也跟著被打斷，注意力不受控製地飄了下去。

  事實上這陣嘈雜並不突然，隻是剛剛我專心於和沈慕容的談話，沒有過多留意救護車的聲音；而且醫院裏自然經常會有救護車進進出出，不分晝夜。世事無常，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出意外，我剛來燕平沒幾天不也為辛悅叫過救護車麽；在這住了幾天院，早也就聽習慣了。

  但這次與以往卻不同。救護車一般隻能有一個人陪著病患的，就像辛悅暈倒那天，我和賀涵也隻能去一個。因此雖然救護車來來往往，也有人哭著進來，卻終歸隻淪為一個不大不小的背景音——醫院裏天天都是有人哭的。但這次哭的卻不是一個，而是一群，有哭的有喊的，還有人大聲叫罵，怎麽都無法忽略過去。

  “是有人打群架嗎？”我想了想，也就隻想出這麽一個結論。

  沈慕容沒有立刻回答，側耳聽了聽：“應該不是。群架一般都是些年輕氣盛的男孩子，這裏麵聽著有不少女人，還有各個年齡段的聲音——還有小孩子也跟著哭。哪有群架還帶小孩子的？”

  “萬一小孩子本是醫院裏的小病患，隻是被這麽多人嚇著了呢？”

  “倒也有這個可能。”

  我們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討論了一嘴，便又安靜吃起飯來——倒不是冷血，隻是醫院裏這種事情多了，也無心樁樁件件都關注。

  一位名家說過，世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確實吵鬧。

  隻是不知為何，聽著這吵鬧，我的心也沒來由地跟著沉沉墜下去。

  興許是像賀涵一樣，被一時衝上來的情緒擾到了。

  “賀涵估計去吃瓜了。”我對沈慕容笑了笑。

  “那一會兒等她上來，我們就能知道了。”他笑道。

  我們確實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始末，隻不過不是賀涵告訴我們的。賀涵還沒上來，進來的是之前去給樓上送飯的護工阿姨。

  “哎喲，涵丫頭呢？”護工阿姨端著半個西瓜走進來。

  “她說下樓溜達溜達。”我笑道。

  “嗨，那涵丫頭估計是聽著樓下動靜，去看熱鬧了。也怪了，我上來的時候咋沒看見她？”

  “可能剛好岔開了吧。”我沒有過多解釋，因為護工阿姨已經開始左右觀察，又神神秘秘地湊了上來。

  “齊小姐知道樓下的情況嗎？”

  標準的八卦開頭。我和沈慕容同時坐直了起來。

  “這我哪兒知道去，我剛剛就跟我哥坐這兒吃飯呢，就聽著外麵轟隆隆的一陣鬧騰。”我很配合地做出一臉洗耳恭聽的期待，“咋了姨，你知道樓下是怎麽回事？”

  護工阿姨再次謹慎地左右張望了一下——這病房壓根不可能有別人，連個蚊子都被您們死死防在了外頭——然後才興致勃勃地開了口：“我剛剛不是在樓上跟那家小孩兒他媽一起吃飯嘛，吃了飯後他媽說，醫院外麵來了個賣西瓜的，那西瓜好吃，又大又甜，還賊便宜，小孩兒他爹上午還買了半個過來，這會不知道還在不在。我聽著就尋思給涵丫頭加個餐，夏天了嗎，天熱得很，這不就下去了。賣西瓜的都把攤子收拾起來了，說不賣了要走了，一會兒城管該過來了，我跟他絮叨了了好一會兒都不行，還好這會兒有一個小姑娘也來了，也要買，小姑娘不大，十一二歲，說她媽懷孕快生了，她今天放假，過來陪著，她媽這兩天啥都不想吃，就今兒趕巧了，想買半個西瓜吃。賣瓜的想了想，這才答應下來，從車裏掏出一個大的，一剖兩半，我這不就拿著回來了——要說這事兒還該著我遇見，賣瓜的要是不磨蹭，或者我晚下去一步他都走了，我早早就上來了，也就不能知道這個事兒。”

  護工阿姨有講故事那味兒了。鋪墊給的十足。

  “我搬著半個瓜往回走，剛剛好好就碰見了救護車回來。要是救護車出去拉人也不是什麽少有的事兒，但這事兒少有的是啥，救護車後麵還烏壓壓地跟著一大排車，我開始還以為是順路的，不是，那都是跟著這輛車進來的。那些車看著還都挺貴——我兒子教我認過車牌，怕我在路上開車撞著人家那些賠不起的——我想這敢情是哪家大人物出事了？我就擱那兒等著大人物下來。結果呢，什麽大人物，擔架上抬著的是個年輕人，穿得還挺好，身上也沒啥傷，就看著整個人都像是沒意識了一樣癱在上麵，眼睛閉得死死的，旁邊小護士還給他提著吊瓶；過了一會兒，後麵跟著進來的車也都挺好了，一群人忙不迭地進來，期間有人哭有人叫的，甚至還有倆人推搡了起來。”

  “這時候怎麽還有人推搡呢？”我適時地給遞了話。

  “我也好奇嘛，人都這樣了，這咋還打架呢？我再定睛一看，你猜是怎麽著？”阿姨賣足了關子。

  “怎麽著啊？”我也著實被吊起了胃口。

  “原來那幫人都是參加婚宴的，娘家跟婆家兩頭的人！擔架上那個是新郎，這不，兩邊有年輕的，一言不合就吵吵起來了。”

  “新郎怎麽倒了呢？是有先天疾病還是？”我好奇道。

  “我正想說這事兒呢。你說大喜日子的，這事兒多鬧心啊！我就找了個後頭看著沒啥情緒的，估計不咋親近，就來隨個份子的遠方親戚，問，姐啊，好好一孩子咋就這樣了呢？那大姐就把我拉到一邊兒跟我說，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就看著新郎挨圈敬酒，敬著敬著就倒在地上了。我說那是喝多了？她說咋可能，她看了身後跟著倒酒的，兩口子一共也沒喝了小半瓶，不可能是喝多了。我說那是不是小孩兒本來就哪兒不好啊，有心髒病什麽的，大姐說不，他們家這孩子年輕得很，剛剛二十來歲，哪哪兒都很健康。我說我這就琢磨不過來了，原以為大姐也不清楚，誰知道大姐突然壓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跟我說，我聽人說啊，這孩子是被父母逼著結婚的，自己不想結，又作不了主，被逼得實在想不開了，在婚前吃了一把頭孢類的感冒藥，所以才一喝酒就不行了。這孩子啊，一開始就是衝著個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