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電車難題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405
  我特別想上前拉住他。

  我甚至可以接受他過來打我一巴掌——我當然沒有受虐傾向,更不是一個前任舔狗——我剛剛說了我很煩這種行為。

  但眼睜睜看著他跪下,這種滋味。

  就像紮進我心裏的許多許多根針,一根一根地拔出來。

  但我無法對他做任何事。我做任何事都名不正,言不順。

  就算針被拔了出來,我的血液卻依舊被嚴嚴實實地堵著,我的聲音也被嚴嚴實實地堵著,我的眼淚更是被嚴嚴實實地堵著。

  我想起豪門小說裏常寫的一個橋段,女主一定是朵清純無辜的白蓮,因為商業聯姻嫁給了男主;男主起先對她不屑一顧,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前女友;而這個女二前女友又一定是惡毒陰險的,囂張跋扈,跟女主對陣的時候叫嚷著“我們xx哥哥愛的是我!”最後男主卻在日後的相處中看見了女主的溫柔善良,終於拋棄前女友,兩個人名正言順雙宿雙飛。

  我真是愧對了一個前女友的名頭。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的腦子裏又閃現出一個故事——我說過當我緊張的時候,我的思緒總會飄得又遠又亂,又冗長又複雜。

  這個故事也有些年頭了,聽起來好像跟當下的現狀也關係不大。故事是一個選擇題,說現在有兩艘船,一艘船上有一百個人,另一艘船上有一個人;也有說一艘船上有一整個城市的人,另一艘船是有一個人的。總之就是一艘人多一艘人少。現在你在人多的一艘船上,船上有一個按鈕,一旦按下去,你們這艘船所有人都可以獲得自由,而另一艘船就會爆炸;倘若不問,半小時後,你們這艘船就會爆炸,所有人都會葬身大海。

  有點像那個鼎鼎大名的電車難題。

  選擇也很簡單,就是要不要按按鈕。

  這個問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覺得該按,少數服從多數,一百條人命比一條人命值錢;有的覺得不該按,眾生平等,不能剝奪任何人生存的權利,倘若開了這個口子,那為了100個人殺掉99個人呢?

  這是個討論公正的問題。看起來真的和當下的情境無關。

  但我事實上我不是想起它,而是想起了一個不知是誰的回答。

  那個回答說,我要去解決提出這個問題的人。

  雖然描述起來看著長篇大論的,但實際上也就是幾秒內就閃過去的事兒——人類的大腦真的很神奇。而幾乎是這個故事出現在我腦子裏的同一瞬間,我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到小馬對麵,並毫不猶豫地對著他跪了下去——因為我的魚尾裙和我的高跟鞋的緣故,這個動作著實讓我費了不少勁兒。

  所有人都看傻了。

  ——是的,這就是我想出來的辦法。

  我其實已經在腦子裏閃過許多種方法了,比如直接上去跟那女人幹架,這樣她就無暇顧及著侮辱他而是會專心跟我撕扯;解氣是解氣,但這樣風險比較大,畢竟打架鬥毆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起來的而我前兩天才進了警察局;有句話說打贏了賠錢打輸了住院,看這女人顯然家裏有錢搞搞關係也就出來了,而她有一點說的還挺對那就是我挺窮的,可能最後還要麻煩沈慕容出錢撈我——我原本就不想讓他參與進這件事裏來,而且前女友跟未婚妻打架鬥毆的名頭一旦在網上發酵想都不用想都是一邊倒的罵聲,罵罵我也就算了,真要把沈慕容牽扯進來,我真的無地自容……再比如開嘲諷說他不跪長輩是因為我們那邊風俗就是隻跪死人,跪了活人三天必死什麽的——這當然是我胡扯的——但萬一這精神勝利法那女人不吃,說他們這邊沒這風俗入鄉隨俗,或者萬一他自個兒也不認,那我說了跟沒說一樣,還是沒起到效果——何況眼見著他已經要跪了下去,完全沒時間等著我說完這麽一長串……還有很多,還有很多,我都能聽得到自己大腦高速運轉的聲音。我覺得它甚至已經要燒起來了。

  可能還有更好的辦法吧。但在這幾秒時間內,我盡力了。

  “夫妻對拜啊。”我笑嘻嘻地對著他。

  不管到底能不能對那女人起到刺激效果,但起碼我不用眼睜睜看著他一人的尊嚴被當眾擲到地上踩個粉碎——至少我可以陪著他。

  至於跪一跪——沒什麽啦,我見沈慕容的第一麵就是跪在地上的嘛,我甚至還腿麻到起不來。對我而言,尊嚴和麵子這種東西呢,該計較的時候確實重於泰山,但不該計較的時候呢,它就隻是一地雞毛。

  我看著他臉上的絕望在刹那間轉成驚訝,最後也輕輕笑了出來。

  “不許跪!不許跪!你給我起來!”女人氣急敗壞地一把拉起了他,因為用力過猛,自己還打了一個踉蹌,“媽的,臭婊子,你要不要你那*臉了!”

  有些高興。還是有效果的。

  我其實是想著在他站起來之後也跟著一塊起來就行了,但我不得不再提一句,我的魚尾裙實在是限製了我的動作。

  因此我還是沒有躲過那女人結結實實踹過來的那一腳。

  她可能真的是氣狠了,一腳正正踢向了我的頭。

  還挺疼的。

  她剛剛打他的時候也應該挺疼的吧。

  我對自己被踢了的這一下倒沒什麽其他感想,我記得在哪兒看著說人的頭骨還是很堅硬的;我甚至還能深吸一口氣再站起來。

  但可能是起猛了,也可能是我高估了頭骨的保護能力,還可能是我實在是不想麵對這個蒼涼的畫麵而且剛剛思考對策的時候也用腦過度所以大腦決定啟動防禦姿態——總之在我站直了身子之後,我的眼前突然炸開了許多黑白色的煙花,連帶著腦袋也像被一把電鋸緩緩鋸開——

  我知道我要暈過去了。

  我的視力在煙花炸開的頃刻間就喪失了,但我的聽力還好,我能聽見許多聲驚呼,還能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好像應了聲,也好像沒有應,我不確定我到底發沒發出聲音;我還試圖伸出手去抓點什麽,像溺水的人想胡亂抓住點什麽,稻草也行。我僅剩的意識告訴我如果就這麽摔倒在地應該挺疼的。當然我沒有成功,我的手好像脫離了我的管轄,我最後也沒有抬起它。

  算了吧。

  我在心底告訴自己。

  反正很快就沒意識了,疼也就疼那麽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朝著哪一邊倒了下去,總之我是倒了下去。

  但預想中的冰涼地麵並沒有出現。我像是倒在了一個沒有那麽硬還挺溫暖的地方——

  哦,有人接住了我。

  在我最後一秒清醒的時刻,我聞到了一陣豆蔻清香。

  我安心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