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ζ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249
  這種悲愴在那個女人毫不猶豫地一把扇了他一個巴掌時達到了巔峰。

  以前看過一個段子,說有一天在超市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前女友,一個人,挺著個肚子,正在拿起一盒之前她愛喝的酸奶,看了一眼價錢,又悻悻放下,最後從旁邊拿了一大桶九塊九的打折酸奶;於是心裏幾乎是在悲切地怒吼,這是我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飛了的女人啊,我視若珍寶的人,在別人眼裏卻棄如敝帚,不見一絲垂憐。

  當時看到這個段子的時候其實並不能get到作者悲憤的點,隻是覺得他的女神前女友已經嫁為人妻他還這麽留戀,多少有些把自己放在舔狗備胎位置上的嫌疑,因此更多還是恨鐵不成鋼,替作者感到不值。

  然而,那句話怎麽說的。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當我終於站在了作者的角度,我看見我曾經倍加關愛和上心的男孩子,我永遠溫聲細語對待著的男孩子,我視作人間理想的男孩子,卻被一個麵目可憎的女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過去——我知道他的悲憤從何而來,憤是憤在你憑什麽能夠肆意踐踏他,悲是悲在自己已經無法再以一個合適的身份去照顧他,或者替他出頭。

  他沒有躲閃,也沒有還手。他隻是麻木地站在原地。

  他的臉很快紅了起來,五個通紅的指印清晰可見——他本來就比較白。

  “裙子呢?裙子補好了嗎?”他甚至沒有對這一巴掌做出什麽反應,像一個按部就班的npc,無視外界洪水滔天,隻按著自己原先的台詞說下去。

  唯一有變化的是,他終於不再強撐著對她虛偽的笑意。

  張非非和店員妹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好靜默地旁觀。

  “那是婚紗!婚紗!什麽裙子?你媽*再說一遍試試?”女人像是瘋了一樣地捶著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麵撩騷別的小賤人,是不是她?是不是就是她?我早知道你們倆還不清不楚的,這個爛**,我今天就要當著你的麵抓死她!”

  他好像瘦了很多;他的臉本來就很小,如今瘦了,顯得越發精致——他本來長得也是很好看的,像是某個男團裏的流量明星;但他以前身上是有肉的,壯壯的一個人,吃得多了還會有小肚腩;如今卻不是了,他穿著一件過去的襯衫——原先他穿襯衫也很好看,肩寬,撐得起來——如今襯衫卻顯得空蕩許多,隻算虛虛地掛在身上;那女人捶著他,下了狠勁,咚咚咚,一下下都像錘到骨頭,讓人擔心他隨時都會被錘倒在地。

  但他沒有。他隻是麻木地站在那裏,腳下像生了根——全身都像被禁錮一樣,一動不動;她瘋狂罵著,他也不做什麽反應,不回一句,也不看她一眼。

  唯獨當那女人暴跳如雷地向我衝過來的時候,不待張非非和店員小妹妹上前阻攔,他已經抓住了那女人的手。

  他是有些力氣的。當年我剛辭職開始寫書,幾乎算沒有收入,而他跟著家裏決裂,一時找不到好的工作,又要養家,就去了工廠打工,一個月賺三四千,養活我們兩個人。他以前就是白白淨淨嬌嬌嫩嫩的小少爺,搬過最重的東西可能就是行李箱;去了工廠之後,每天都要搬貨,卸貨,從早到晚,一刻不停。剛開始他的手每天都會被磨得通紅而生疼,那是從沒幹過活的人乍幹重活,皮膚被磨破的緣故,於是我每天都會打溫水給他泡,給他塗我的寶寶霜,試圖減輕他的痛苦;後來他磨出了繭子,手終於不再痛,隻是每天不斷搬著貨走來走去,腰和腳又開始極度酸疼起來,我又打熱水給他泡腳,給他按摩腰,為此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一套從頸椎到腰椎的按摩手法……

  他原本是沒有這麽多力氣的。但從工廠出來之後,他的力氣就很大了。

  他牢牢抓住那女人的手腕,那女人就無法再前進一步。

  “不是她。”他簡明扼要地跟她說,臉色有些發白,“不是她。我們從來都沒有聯係過。”

  “不是她你攔著我幹什麽?你心疼?你心疼了是不是?”那女人努力掙紮著,終於從他手底下脫出來。她指著他的鼻子罵,“狗娘養的,要不是我,你爸現在都去蹲大牢了!他媽*的你們一家的飯都是我們家給的!你現在在我麵前裝什麽情深?這婚你他媽*愛結不結,嗬嗬,我缺你一個?不結婚明天你們全家就去監獄裏團圓吧!”

  “對不起。”他向她低下頭,聲音像是喉嚨裏吞進一塊滾燙的炭,“結婚的,要結婚的。我那麽喜歡你,當然要結婚的。”

  他像個機器人一樣地念出這些話。

  “現在知道說對不起了?去你媽*的。”那女人狠狠捏了捏他的臉,又留下一道清晰的紅印,“你也就賣賣自己這張臉。”

  我以前偶爾也喜歡捏捏他的臉,他的臉肉嘟嘟的,捏起來軟軟的,手感很好。當我輕輕捏他的臉的時候,他也會輕輕捏回來,然後我們倆就笑做一團。

  但現在,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多少肉了。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依舊在低著頭。

  “行啊,我今天心情好。這樣吧,你去打她一巴掌,我就原諒你。”女人輕蔑地往我這邊看了一眼,“要不你給我跪下也行,我聽你爸說你家沒有跪人的傳統,你連長輩都不用跪?”

  “王小姐,這樣就過了吧。”張非非可能依舊沒有理清頭緒,但最後這句他怎麽著都得攔,“剛剛您先生不也說了嗎?這事兒跟齊小姐沒關係,打人可是犯法的;另一個,男兒膝下有黃金,您二位的家事最好還是關起門來自己解決……”

  “我們倆的事兒你算老幾?”女人粗暴地打斷了張非非,“我就是證明一下,他就是我王畚養的一條狗,我讓他叫他就得叫,我讓他滾他就得滾!我出去找情人那是我的本事,他要是敢帶回條母狗來戳我的眼,那我就敢把他閹了!”

  她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動一動啊,你是個死人?不是沒關係了嗎?沒關係了打一巴掌還心疼?沒事兒,犯法我也有錢給你兜底,你爹都抓進警察局了我不一樣保了出來?你還想不想結婚了你……”

  他慢慢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