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困倦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284
  無論是原句所在的場景,還是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從哪個角度來看,它都是一句撩人的話。

  因此我臉上好奇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就唰得紅了起來。

  但看著沈慕容一本正經,毫無半點戲謔的意思在裏麵,我又暗自覺得自己多想。

  說不定他隻是借用了一下這句話,畢竟宋阿姨說的就是給他找了個妹妹——妹妹這個詞本身還是很簡單的,隻不過添了打情罵俏的引申義之後,漸漸地,把原本的意思都蓋了過去。

  “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嘛!”我笑起來,“原主兒體弱多病又不得善終,不得所愛就算了,還紅顏薄命——哪有這麽比喻自家妹妹的?”

  “沈總這不是在表示和你心意相通嗎?”艾迪笑道,“或者就是,當時初見,一眼望去,驚為天人。”

  “您可別取笑我了。在您二位麵前,我就是一張實實在在的路人臉。”我連連擺手,心底也在吐槽——我當時確實不好看啊!花了妝不說,坐在地上哭的大多不都是店裏強要玩具的熊孩子,或者大街上耍橫的潑婦?原本我就想自個兒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情緒上來了,哪還顧得上形容儀表?我是真的沒想到宋阿姨會進來,更真的沒想到沈慕容會出現。要不是前有相戀多年男友去和別家富婆搞聯姻,後有偏激腦殘粉絲被無良營銷號引導搞網絡暴力,和沈慕容第一次見麵的那個時刻簡直堪稱我的人生滑鐵盧——哦,這麽一看我是真的慘,人生低穀一個又一個,蜂擁而至,接踵而來,甚至都比不出哪個更低一點。

  它們排著隊,拿著滑鐵盧的號碼牌。

  可能是剛剛的談話過於燒腦——女孩子的心思解釋起來連我們自己都累——也可能是飯前喝的酒起了後勁,再或者就是單純生物鍾到了——我瞄了一眼沈慕容的手腕,似乎已經過了十二點。

  艾迪和沈慕容又開始說起了高深的話,得益於剛剛調節回來的氣氛,他倆總算可以和平交談了。雖然我依舊聽不太明白——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困了——但我也知道他們一句話裏至少繞了八百個彎,尤其是艾迪,每個字下麵說不定都埋著一顆炸彈。不知他倆是如何做到完全跟得上對方的節奏並且避開對方的明槍暗箭的,可能這就是站在同一個高層次上的大佬——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倆在談一件彼此之間心知肚明但我卻不清楚的事情。

  我往沙發側邊靠了一下,眼皮有些沉重。

  我忘記自己是從什麽時候發現的這個真理,就是信息差帶來的隔閡真的難以逾越。比如我們在派出所裏的討論,沈慕容知道開頭,知道結果,他就會按著自己的想象把中間補完——但一般這個想象都是錯的。隻有把所有信息都鋪開在他麵前,他才能夠徹底了解事情的全貌。而隻有了解事情的全貌,才能遊刃有餘地隨便拉出哪一個點來談;獲知全貌的兩個人也完全能保持在一個頻道上。

  但如果和一個未知全貌的人講述其中某一個點,就算你覺得他應該理解,你覺得前因後果都是很順其自然的事兒,他也大概率會一頭霧水。就像我當年寫論文的時候,導師讓我解決一個問題,在她的眼裏這個問題的解答方法非常明了,我隻要按部就班就能做出來;然而,關鍵是這個問題的設定和參數對導師來講非常明顯,但對我而言完全都是陌生的。我後來又讀了所有能查到的參考文獻,這才勾勒出了一個清晰的輪廓——正如導師所言,我要解決的這個問題確實非常簡單。但不通讀所有概念,我真的無法把它做出來。再通俗點比喻的話——就像小學三年級的雞兔同籠問題?這個問題倘若學了一元二次方程之後簡直簡單的令人發指,但你如果直接用一元二次的解法來教你三年級的妹妹的話,她完全不可能理解;是的,她就是不能理解,即使你覺得這個這麽簡單怎麽能不會呢,她也就是不會。更多的小朋友也是卡在知道6+3=9但不知道9-3=6上,惹得許多家長大發雷霆心髒絞痛——家長覺得小朋友笨且不用功,但事實上小朋友也很委屈。他們的腦子裏就是沒有這個信息。

  沒有見過大象的盲人,你讓他們摸到尾巴,他們就覺得大象像條繩子;讓他們摸到腿,就覺得大象像根柱子……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想象出大象的樣子;就像你永遠想象不出自己從未見過的事物。

  我覺得我簡直是在說繞口令。

  每當我犯困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就會出現非常多又非常雜亂的想法,並且時常會按著一個點走偏下去。而在這時候,艾迪和沈慕容的談話聲都像跟我的耳朵隔出了一層膜,縹緲又恍惚,我已經完全不能理解他們談的內容——剛剛是聽得懂每個字但聽不懂意思;如今卻是連每個字都聽不懂了。

  我想睡覺。

  我知道這個樂高才剛剛開始拚,但拚樂高也是要睡覺的。不管怎麽說,總算是開了一個好頭——你看,女人就是這樣,她上一刻還可以信誓旦旦地說我今天不睡覺也要把這個樂高拚完了!下一刻就可以打個哈欠說,好困哦,明天再說明天再說。

  不過也許不光女人是這樣。估計同齡人都有信誓旦旦又自己打臉的經曆——比如每天睡了四五個小時就要起床上班的時候,睜開眼睛,萬念俱灰,心想今晚一定不能熬夜,一定要早睡,不早睡是小狗,然後當天晚上淩晨兩點臥室裏一角依舊亮著的屏幕熒光,照著一張傻嗬嗬的臉頰——人類本性而已。

  對抗不了困意和饑餓的時候就立刻投降,對自個兒好一點。生活已經很苦了,何必還要為難自己……

  我靠在沙發上,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艾迪和沈慕容正在另一邊嚴肅交談。

  也許是因為習慣了我的旁聽,也許是因為他們正在談的話題確實比較緊湊,不容分心——其實如果他們要從頭捋起坦誠相待的話並不會這麽麻煩,但他們對彼此都沒有特別高的信任,隻能通過每次一點點的試探,把各自想弄明白的問題理清。

  當終於獲得了彼此想要的答案之後,他們才終於注意到我。

  “她睡著了?”艾迪放輕了聲音。

  “這幾天太累了吧。”沈慕容無奈地笑笑,低頭看了眼時間,“很晚了。我帶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