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十分鍾的路，回去卻生生多出了一倍時間。

  “好多車哦。”我看著前麵堵的密密麻麻的路，“這個點不算是高峰期吧？”

  沈慕容眯起眼睛，往前掃了一眼：“似乎是婚車？”

  他說的沒錯。我也已經看到了前麵幾輛車的後視鏡上綁著的花兒和彩帶，想必最領先的一輛要裝飾的要更華麗些。這個時間段，大概是婚宴結束，大家各自回家的時刻。

  雖然不認識對方，但我還是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歡愉，甚至不自覺地洋溢起了笑臉。

  很正常麽。婚喪嫁娶，都是最容易惹起人共情的事情。就算沒有經曆過，也能大概理解到當事人的心情；退一萬步說，起碼婚車上的花兒就很好看。

  人們總是會喜歡好看的東西。

  沈慕容的餘光掃到了我一臉的開心，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好看的東西也是有比較級的；相比起來，果然還是身邊這位更好看。

  “你的小說有靈感了麽？”他突然問起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我原本應該是找艾迪討論結婚流程和感受的。結果賀涵的事情橫插了這麽一杠，導致我完全忘記了這茬兒。

  倘若賀涵知道，怕是會把我罵到狗血淋頭——她是在燒到四十度排隊候診的檔口都會給客戶打電話推銷最新業務的人，我毫不懷疑如果她在婚禮致辭現場接到大客戶電話，也會立刻把這幾百人的流程先暫停掉。對她而言，人情的重要性跟錢比起來，不值一提。雖然我也覺得許多人情都是純粹走個過場，完全不值得維護，但還是不得不說，等到她結婚上台那一刻，我一定要提前沒收了她的手機。

  “不過婚紗本身好像就沒有口袋吧？”我心裏正想著這個問題，順口也就問了出來。

  沈慕容居然也沒有覺得有什麽突兀，還認真想了一下，最後搖搖頭：“我拍過的婚禮戲份大多都是古裝的，民國的也有，唯獨在現代戲裏還沒有結過婚……”

  “就算結了婚，你穿得也不是婚紗啊！”我哭笑不得。

  “哦……那也是。”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像是走了回神，剛剛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沒有的，我們可以找個婚紗店問一問。”

  “算了算了，我去網上查一查就是——啊，我的手機還沒回來。”我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覺得自己最近記憶力衰減得厲害。

  “你的編輯說今晚下班會去店裏，到時候我帶你去拿。”前麵的車終於有了挪動的跡象，沈慕容慢慢跟了上去，“網上確實有很多東西，但我覺得，如果實地考察的話，說不定能獲得更多的答案——憑我的理解，女孩子對婚禮的期待點，婚紗，應該算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環吧？”

  “何止比較重要，簡直是最重要的了……吧？”我還是猶豫了一下，畢竟自己沒有親曆過；但沈慕容說的確實也很有道理，采風對作家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兒，閉門造車終究脫離實際——“行吧，等我拿回手機，明天吧，我去找家婚紗店看一看，說不定還能就地采訪幾個當事人！”

  沈慕容淡淡瞥了我一眼：“你見過自己去看婚紗的女孩子嗎？”

  “啊，不行嗎？”我一臉懵逼。

  “如果一個男人，連婚紗都不陪女朋友去挑，那還結什麽婚？”

  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但我又不結婚。”

  “女主總要結婚的。”他不假思索。

  我一時語塞。

  “你不會想陪著我去吧哥？”我擦了擦額頭——盡管這個點的外麵還是很熱，但車裏空調開的很足，按理說並不應該有汗；然而這個設想還是把我嚇出了一頭冷汗，“去醫院就算被拍到，那也無非是生了病，或者探望病人，怎麽都好說；但那可是婚紗店啊！你跟我一塊兒去的話，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會被人發現的。”

  “不是啊哥哥，就算我們在外麵能全副武裝，但在店裏總要摘口罩的啊！你總不能把人家客人全都趕跑吧？”

  沈慕容沉思了一下，像是真的在考慮趕跑其他客人的可行性。

  “別別別，哥哥，就算沒有客人，工作人員還是要有的吧，我們也不能保證工作人員就不出去亂說啊！再說不讓其他客人來也不厚道，我又不買，就是去看看，畢竟那也不是咱自己的店，這不是給人添亂嘛？”我竭力製止。

  沈慕容沒有立刻回答，卻輕輕笑了一下。

  我突然有種模糊的預感。

  “……你該不會真的有一家婚紗店吧？”

  “我沒有。”他笑著回答道。

  我這才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但我媽有。”他笑得更燦爛了。

  我剛放下的心差點再也跳不起來。

  “……宋阿姨沒有跟我提過啊……”我也隻能弱弱地抗爭一句。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沈慕容打開轉向燈，慢慢駛進小區，“我媽手下有些店麵連我也不太清楚。昨天你說沒靈感，我原本想著問問我媽有沒有什麽建議，她畢竟是過來人，結果她說可以讓我帶你去她的婚紗店裏找找感覺……”

  我太菜了。

  我居然愚蠢地以為，有了沈教授和沈慕容之後，宋阿姨就甘心在家高枕無憂地做個全職太太，隻閑來無事地遛遛狗，畫幅畫，了卻餘生。

  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她們的羽毛太鮮亮了。

  “我媽都是拿自個兒的錢開的店。我們家家風如此，在不影響家庭運行的基礎上，尊重每個人的決定，不會輕易幹涉和過問；再加上我常年在外，所以總有些不知道的。”上樓的時候，沈慕容解釋道，隨後又笑了笑，“我記得許多年前，有一天我媽問我，身邊有沒有人對古董店感興趣，想接手的，她說這行水太深，她做得厭倦了——但直到她問我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們家還有間古董店。”

  “宋阿姨簡直是我的人生目標模板了。”我肅然起敬，“那現在阿姨手裏的店都做得還好嗎？”

  “她失手的時候還是少的。”回家之後，沈慕容倒了兩杯水，遞給我一杯，“也因為家裏條件還不錯，不需要我操心，所以我才能心無旁騖地去演戲——我以前掙得也很少，可能一年都賺不到家裏的零頭。”

  “但叔叔阿姨始終很支持你。”

  “是啊。”他笑起來，“這是我的理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