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爺子定的雪糕正好在飯後送達。

  門口幾位保鏢大哥，雖然點的種類不同，卻都是統一的草莓味兒——這反差萌讓我暗暗吃了一驚。

  “要讓男孩子選擇甜食口味的話，大部分都會選草莓味——不用說男孩子了，我家那口子現在也隻知道一個草莓味兒。”小麗姨笑道，“他們的腦子裏對甜的認知好像就隻有一個草莓？”

  我下意識看向沈慕容。

  “嗯……”他居然還認真回想了一下，又點了點頭，“我身邊大部分的男性確實都這樣。”

  “那你呢？”我好奇道。

  “我……以前也這樣。”他笑了起來，“那時候覺得草莓聽起來又甜又可愛，怎麽都不出錯。”

  “高級高級。”賀涵不由得感歎，“我在醫院還混上飯後甜點了！”

  “我剛來的那會兒不還有呢嗎？”王老爺子提醒道，“一到飯點，就瞅著您這邊跟米其林一樣，小桌板一放，餐布一鋪，頭盤湯品副菜主菜甜點的輪番上陣，用的還都是頂講究的餐具——我還尋思這得是哪家的千金，住個院都這麽大的排場？”

  “哈哈哈哈不是哪家千金，純粹托沈總的福。我一直等著齊一冉成為富婆能夠包養我——可能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閨蜜能夠一夜暴富哈哈哈哈……”賀涵大笑起來，“四舍五入也算實現了嗷！雖然冉姐還在溫飽線掙紮，好歹沈總有錢啊！”

  我有些尷尬：“你這說的我跟被包養了一樣……”

  “有一說一。”賀涵極其鄭重地看著沈慕容，“實在沒啥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報答您，就這麽一個稍微還能賣上幾個錢的小閨蜜，您想要的話不用打招呼，直接帶走就成……”

  “姐姐我可求您了您可少說兩句吧！”我抱拳討饒，心裏實在後悔讓沈慕容跟著我過來看望賀涵。

  從我倆邁進這間屋子開始，涵姐立刻發揮出她職業的銷售話術，用了各種套路和手段，話裏話外都在給助攻；我甚至懷疑她跟王老爺子也通了氣，恨不得讓我們倆就地結婚——

  但我並不想啊！

  好在沈慕容也沒什麽特別反應，興許是這段時間在家被我調戲慣了，有了一定的免疫力，隻笑著回道：“不用想著報答，原本就是我沒處理好，才有了這一係列事端，我來善後也是應該的；至於冉冉——我肯定會帶著她的。她昨晚把手機落在了叔叔家的店裏，自個兒去哪兒都不方便。話說回來，還得受累讓叔叔聯係一下您女兒，我們一會兒去把手機拿回來。”

  什麽是官方回應？這就是官方回應。

  賀涵的出手就像打在了棉花上；高手對招往往隻在那麽一瞬間，兵不血刃。

  “沈總果然仗義啊哈哈哈……我這兩天住著院，沒法陪冉姐散心聊天的，隻能把冉姐先托付給您，還望您給好好照顧一下。”賀涵可能也累了，對於我這塊沒點眼力見兒又不成鋼的鐵，終於放棄了繞彎子，最後來了場直抒胸臆的總結致辭。

  她看了看快輸完的點滴，讓小麗姨去喊護士過來拔針，自個兒又打了個哈欠：“你們也都挺忙的，過來陪我玩會兒就行啦，不用一直陪著；大中午的，都回去休息下吧——齊一冉你今天的稿子寫完了嗎？”

  “我有存稿的。”我小聲回答。

  沈慕容走到王老爺子床邊，開始翻找艾迪的聯係方式。

  “那就是今天還沒寫。”賀涵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擺了擺手，“趕緊回去工作，沒個主見的，錢重要還是我重要啊？”

  “當然是你重要啊！”我不服氣地小聲反駁。

  “我不是在這兒生龍活虎的嘛？你不來看我，我也依舊愛你；但你要是不去賺錢，錢還能自己往你兜裏跑？”賀涵調整了下枕頭的位置，讓自己舒服躺下，“行啦，本病號也要午睡了，醫生說我睡眠不足的話影響恢複，不僅容易健忘，還會增加老年癡呆的概率。”

  我總覺得她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沈慕容跟王老爺子要來了手機號，發了個短信之後，走回到我身邊。

  “那我們走啦？”我看著賀涵，心裏有些難受。

  “怎麽著，我還得下去送送？”她笑著調侃，又抬起手揮了揮，“走吧，注意安全。沈總您可得把她看好了，這孩子路癡，還臉盲，晚上更是跟瞎子一樣，這會兒連手機都丟了……嗨，沒個省心時候。”

  “我會看好的。”沈慕容看著她，認真地應了下來。

  我們戴好口罩，他把帽簷壓下來，重新走了出去。

  “你好像並不想走？”上車之後，他開口問道。

  “我不想走。”我歎了口氣，“但她更不想耽誤我做事。倘若我硬要留下來，她一定會自責，覺得自己拖累了我，就會再找各種理由讓我回去。”

  沈慕容點點頭：“倒是也有跡可循……當初她瞞著你，不也是怕你自責？”

  “但這不是一碼事兒。”我正色道，“我不是怕她自責，我隻是想順了她的心意，讓她自己也輕鬆些；但她連帶著你們一塊兒瞞著我，隻是從你們的角度，想著怕我自責，卻從沒考慮過我的心意是什麽樣的……”

  車子緩緩駛出醫院大門。

  沈慕容沉默了一下。

  “我不是想責怪你們……我知道你們是想保護我，而且你已經處理地很好了……”我覺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總之我很感謝你，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但是……”

  我開始痛恨起自己的形容能力。

  “王老爺子。”沈慕容突然提到，“王老爺子講的那種感覺，跟你是一樣的，對嗎？”

  我感激地看著他，拚命點頭：“對對對對，雖然完全不是一件事兒，但是……但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看來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的。”他笑道，“不然，怎麽能連一個作家都描述不出來？”

  “不光是描述不描述的問題。”我看著眼前的紅燈。

  “嗯？”

  “因為我們站在對方的角度來看的話，這件事兒這麽做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如果當時是我們站在那個立場上，大概率也會這麽選……”我垂頭喪氣，“我們知道對方是沒錯的，所以更加不知道怎麽去闡述自己心裏的這股別扭勁兒……”

  “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人更不是。”沈慕容扭頭衝我好看地笑起來，“三言兩語說不清的話，就等找個機會，好好討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