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挺詫異他怎麽能看出來的，畢竟連賀涵都沒有注意到——我也確實沒有太大的異常。

  “想起了一些事。”我笑著搖了搖頭，“不算什麽大事。”

  沈慕容先是點了點頭，後又認真地看著我：“如果想找人說，我在這兒。”

  我應和了一聲。

  不是不想找人說，而是——就和艾迪一樣，和王老爺子一樣，這份感覺，我們其實不知道應該怎麽表達出來。說出口難免矯情，不說卻又有些意難平。

  “我好像看著你麗姨回來了。”王老爺子眯著眼睛，從窗外看出去，“謔，今兒拿的可真不少——哦，有個小兄弟下去接應她了！”

  沈慕容給賀涵安排的廚師，開始隻負責做著賀涵和護工兩個人的飯，但夥食費著實太多，沈慕容安排的時候說按著賀涵的口味來，也是以為賀涵會想吃些稀奇精巧的食材——換做平時她肯定按著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的原則來，偏偏如今在病中，滿心脆弱，連腸胃都隻渴望著來口最家常的菜肴。在早上清粥小菜中午番茄炒蛋晚上來一大碗麵的攻勢下，廚師使盡了十八般武藝，還是眼見著夥食費餘額越積越多，但雇主當日說的還是每天都得花完；他也不敢私自克扣下來，雇主跟病人一通氣，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嗎？還好後來有了王老爺子的加入，賀涵囑咐廚師再多做一份，但這也遠遠花不完每天的夥食費；如今又來了六個能吃的彪形大漢，廚師可算鬆了一口氣——保鏢們能吃，今兒個多做些，應該能勉勉強強花完吧？

  “哎呀，忘記跟大廚說，給你倆也做一份了！”待小麗姨拎著一兜飯盒進來的時候，賀涵這才一拍腦門，懊悔起來，“媽的，我這什麽腦子，連金主都敢忘——我給你倆叫份外賣吧？”

  不等我跟沈慕容表態，小麗姨搶在前麵開了口：“不用不用，哎呀，也不知道廚子怎麽就聽岔劈了，想成今兒有八個保鏢，就多給做了兩人份的，這不正好嗎——哦，就是不知道沈老板口味，哎呀，我們尋常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飯，肯定沒您那麽精致……”

  “不礙事的。”沈慕容笑著接過來，“我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尋常也吃這……些？”

  他的手微微沉了一下，像是沒想到飯盒這麽重。

  我好奇地拿起多出來的第二份——哦確實很重！看著似乎連盒子都比賀涵的要大一圈。待打開之後，我目瞪口呆。

  “這是……一人份？”我盯著裏麵深不見底目測得有半斤多的米飯，兩個碩大的手槍腿，冒尖兒的紅燒肉，還有一大份蔬菜大雜燴，最後一格盛著內容豐實的紫菜蛋花湯——我覺得我可能一天都吃不完這一盒。

  沈慕容也隨著揭開了他的那一盒，我瞅了瞅，跟我的差不多。

  “咋了，我還不知道你那飯量，就這點你還……誒，你的咋這麽多？”賀涵往我這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一臉委屈地轉向小麗姨，“姨……為啥我隻有一個雞腿兒……”

  “哎呀哎呀，廚子說，覺得保鏢肯定能吃嘛，就做的兩人份……丫頭你是不是吃不飽啊？沒事兒，吃不飽的吃姨的，姨也吃不上這些……”小麗姨焦慮地搓了搓手。

  “嘻嘻，沒有啦，我就是開個玩笑。我自個兒這些也吃不完啊。”賀涵仰臉笑起來，“但我還沒輸完液，估摸著得一會兒再吃——誒喲怎麽又打了右手，我老是忘，趕明兒你得提醒我一下。”

  “沒事兒啊，姨喂你，一會兒涼了，不好吃。”小麗姨像看著自家女兒一樣，滿臉慈愛地看著賀涵，手邊已經利索地拆起餐具，舀了勺澆汁的米飯，遞到賀涵嘴邊，“來，啊~”

  王老爺子在一旁見怪不怪地進著餐，看來賀涵已經撒嬌賣萌慣了——但我卻著實被酸了一臉。

  我媽挺少給我喂飯的。

  一來我小時候那會兒，她跟我爸都很忙，早早就開始鍛煉我自主生活的能力了；二來我媽覺得這是溺愛孩子，還經常抨擊隔壁時常給小朋友喂飯的奶奶。

  我以前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小孩子嘛，家長說啥是啥，我媽說讓人喂飯的小朋友都不是好小朋友，那為了做個好小朋友，我筷子再笨拙也堅持著自己吃飯；但如今自己許多朋友已為人父母，我偶爾拜訪，看著他們滿是愛意地哄著自家小朋友吃飯，小朋友也可乖地坐在小椅子上等待投喂——沒錯，我魂穿的是被投喂的小朋友。

  說來也怪，小時候恨不得讓自己時刻表現得又酷又獨立，越長大卻越開始軟弱起來，隻想裹著小包裹躲回嬰兒車——如果沒有那麽大的嬰兒車也沒什麽，嬰兒車不是重點，有人寵愛才是。

  正當我滿眼羨慕地看著他們時，肩膀突然被輕輕拍了一下。

  “我也可以喂你的……但這裏人太多。可以回家再說。”

  沈慕容湊上來，用隻有我們倆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說不臉紅是假的。

  這是什麽亂人心神的撩妹技能！

  我慌亂地看過去，卻見到他臉上一本正經的表情，那表情就像是他剛剛說的其實是“這份飯也太多了”那麽坦然和平常。

  我怦怦亂跳的心髒瞬間踩了急刹，差點心跳驟停。

  沈慕容非常自然地把自己的那份蓋了起來，又問小麗姨要了個袋子。

  “我們倆合吃一份就好。”他重新打了一個好看的結，“剩下的帶回去，晚上再吃。”

  小麗姨目瞪口呆。

  “有錢人也是會吃剩飯的，姨——再說這還不算剩飯。”賀涵一眼看出小麗姨的想法，擺了擺手，“我想吃那塊香腸！”

  沈慕容又極其自然地搬了個凳子做桌子，把我的那份放在中間，又幫我掰開筷子；見我楞在原地，想了想，又起身拿過一個空餐盒，分了一半到裏麵。

  “啊……不不，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終於回過神來，急忙解釋道。

  “她甚至可以跟你相濡以沫。”賀涵吃飯的時候嘴也不閑著，直到收獲了我一個怒目而視，這才老老實實專心吃飯。

  “這樣總歸也方便些。”沈慕容脾氣很好地笑了笑。

  他好像確實沒有撩人的意思，隻是單純看出了我的羨慕，所以想表達“沒關係，我也可以這樣”的意思。

  他好像總能看出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