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歲的沈慕容，此刻正在思索自己要來一個什麽口味的雪糕。

  上了中午，溫度就漸漸高了起來；再加上屋子裏人多，更覺得有些悶熱。開了窗，外麵的風也在偷懶，有一絲沒一絲的，不管什麽用。

  房間裏倒是有空調，但考慮到兩個病號怕是不能受涼，尤其是王老爺子，上了年紀的人，骨質本就容易疏鬆，再感染點寒氣，保不齊就落下什麽病根。

  於是王老爺子大手一揮。

  “這麽熱的天，不得吃根冰棍兒解解乏？來來來，老頭兒今兒就破費一筆，這屋裏有一個算一個，想吃啥口味的，盡管報名！我叫樓下小賣部送過來！”王老爺子歪頭尋思了一下，“誒，齊丫頭啊，勞駕您也去問問門口那幾位小兄弟，讓他們千萬甭客氣，多少得一人來一根兒的。”

  沈慕容剛要張口，王老爺子立刻擺手。

  “你們一群小輩兒，喊我一聲老爺子，那這老爺子不也得關照一下孩子們？幾根冰棍兒，不值錢，討個歡氣兒，就莫要和我爭啦！不如好好想想吃個啥味兒~”

  沈慕容果然乖乖合了嘴，低頭沉思起來。

  為了方便統計，王老爺子先是讓樓下小賣部的老板發了張雪糕名單過來，又拿了紙筆謄抄下來，讓我們各自在想吃的後麵打鉤；待屋裏的人選完後，我受命拿起紙筆，去往了門外。

  雖然已經跟門外的大哥們打過了照麵，但當我站在幾位大哥麵前時，還是不自覺地起了一身冷汗。

  我覺得他們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像捏死小雞崽一樣地捏死我。

  “老哥們辛苦啦！”我頂著這份想逃走的求生本能，硬著頭皮笑起來，“屋裏的老爺子說要請你們吃雪糕，不知道大家都想吃什麽口味的，讓我來問一問……”

  幾位大哥聽完之後，猶豫了一下，交換了個眼神。

  “這不太好，齊小姐。”為首的大哥搖了搖頭，“我們這是工作時間……”

  門沒關，我下意識就看向屋內。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我跟沈慕容坐著的地方。見我望過去，沈慕容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也起身走了過來。

  “你先回屋去吧，外麵更熱。”他柔聲對我。

  我立刻屁顛屁顛地回來了。

  沈慕容輕輕關上門，我隻能看見他和保鏢大哥們低聲交談的側臉，聽不到什麽聲音。

  但他真好看。

  “齊丫頭啊。”王老爺子突然喊了我一聲。

  “嗯，在呢，您說？”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啊。”王老爺子意味深長。

  “您昨兒個說過一遍啦。”賀涵看了老爺子一眼，笑道，“就不能來點新詞兒嘛？”

  “我昨兒個不是對那倆孩子說的嘛？”王老爺子嘿嘿一笑，重又轉向我，嚴肅起來，“說認真的，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我看這個可行，經濟實力也有，長得也是你們小女孩兒喜歡的樣子……”

  “您這也太現實了！”賀涵在旁邊不落一句地捧著。

  “不然看什麽？看男人對你好不好？哎喲賀丫頭，老實跟你講，哪個男人在追小女孩兒的時候對她不好啊？光指望著人家對你好，沒用，說收就收回去了的東西，你咋辦呢，跟人哭，說人變了？”王老爺子搖搖頭，“這話我雖然是跟齊丫頭講，但也算是給你也提個醒。選對象這事兒吧，說看一男人疼不疼你，會不會照顧你，白搭，那都是些雞湯！你得選些穩定點的東西，比如你說，你喜歡他，因為他好看，因為他個子高，甚至因為他有錢，這都行，這些條件就在那兒了，硬件，不出什麽大意外是變不了的。疼人開始是都疼人的，但難保以後他能不能堅持下去。但你因為這些硬件選中的人，就算以後他怠惰了，不像以前那麽照顧你了，你一想，嗨，當年不也就圖他這張臉，圖他這個子，圖他這錢嗎？這會兒還有嗎？還有。那就成了，咱也不算委屈了自個兒。”

  “看不出，您還對婚戀觀有這麽深的研究？”賀涵有點驚訝。

  “嗨，還不是家裏頭有個閨女給鬧的。”王老爺子歎了口氣，“我是又讀書又上網的，生怕到了這一關，閨女想不開，那我這當爹的可不得好好寬慰寬慰？沒成想，閨女貫徹了從小的灑脫性子，這麽大的事兒，自個兒就把自個兒安排妥當了。雖說沒讓我操心，卻也讓我空攢了一肚子的理論，沒處兒說去——早知道我瞎操這份兒心幹嘛呢？”

  “話不能這麽說。”我忍不住糾正道，“您這讓我想起了我媽，有一回在家起猛了，暈了過去，我爸怕別是再有其他什麽毛病，畢竟這個歲數在那兒呢麽，趕緊帶我媽去了醫院，大大小小花了一千來塊錢地檢查了一遍，末了，檢查結果都挺好，沒病，我爸鬆了口氣；但我媽可放不下這事了，天天念叨白浪費了這一千塊錢，直到我回家了解了事情經過，跟我媽說，咋了，你還非得查出個毛病才行？我媽這才回過味兒來——話不太好聽，但無非就是這麽個道理。您提前做了準備，不吃虧；沒用上不也挺好的，說明迪姐自個兒過得就挺幸福，咱這是有備無患，也不算是瞎忙活。”

  “理兒是這麽個理兒，我心裏也門兒清。”王老爺子認同下來，又無奈地笑了笑，“但這感覺，咋形容呢，自家閨女好像不需要我也能過得挺好，當然我肯定盼著兒她好呢，就是這事兒吧……嗨，也是我鑽牛角尖了！”

  “可不嘛，過得好不就完事兒了嘛！”賀涵點點頭，又轉向我，隨口問道，“是吧，妮兒！”

  但我並沒有積極應和。

  我猶豫了一下，隻微微笑了一笑。

  好在賀涵原也隻是隨口一問，並未注意到我的異常，轉頭又跟王老爺子討論起不知道今天小麗姨會帶著啥樣的午餐回來。

  沈慕容也終於跟門外的大哥們談完了，帶著紙筆回來，交給了王老爺子，重在我身邊坐下，繼續笑吟吟地聽著這倆人聊天。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扭頭看向我，隨即微微傾了傾身子，附上我的耳朵。

  “有什麽心事嗎？”他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