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合夏就找了隊長說明了情況。組織上高度重視，借調過來不少警力，布了個大局，一鍋端了。”艾迪打了個酒嗝，指了指地板，“罪犯是在地底下打通了一個通道，連著這條街上所有的店鋪，所以哪怕提前十分鍾獲得消息，也完全來得及轉移。”

  “那——所有店裏的老板都知道嗎？”我產生了疑問。

  “應該是都知道的。就算不是同夥，也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幹這行的，多少都有點在灰色邊緣的意思，何況背後的保護傘勢力不小，大多數人都是為了養家糊口，在他們心裏，當然還是和氣生財最重要。”艾迪笑了一下，“警察當臥底不是什麽稀奇事兒，各類文學作品裏都寫爛了，所以犯罪團夥對內部進來的人都非常警惕；但他們死也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我爸這麽思想清奇又頭鐵的人——老爺子一輩子都是靠自己手藝吃飯，從不肯、也不必屈居於任何勢力之下，加上原本開這個店也不是為了賺錢，沒有其他人被堵財路的顧慮，對保護傘什麽的壓根無所畏懼。這一點其實還和合夏挺像的，雖然老爺子嘴上不肯承認，但他確實很欣賞合夏敢跟任何不公硬剛到底的態度。”

  “太傳奇了！太傳奇了！”我高興地拍著沙發——雖然有酒勁兒加成，但我覺得即使在清醒狀態，我也絕對會特別激動，“老爺子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當然這個成語這麽用是不對的，但我和艾迪這倆連日常聊天都對標點符號吹毛求疵的人，這會兒隻是一起嘿嘿傻樂起來——我覺得我們倆當時的腦子可能都被酒精燒壞了。

  “那，警隊裏到底有沒有內鬼？”我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有。”艾迪故作嚴肅地湊了過來，“就是那個一臉正氣的小李。”

  “啊，人不可貌相啊！”我吃了一驚，“還好隊長沒有找他！”

  “隊長當時應該是誰都不信的。”艾迪搖了搖頭，“之所以找了合夏，也就是因為合夏是剛從大老遠調過去的，對這邊兒的事兒毫不知情，所以也隻有他清白。”

  “那小李為啥要出賣自己家兄弟呢？”我像個憨憨一樣，“他不也是個警察嗎？”

  艾迪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沒問那麽多，所以不清楚。或許隻是簡單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也或許是小李有什麽把柄，或者家人，受到了威脅，他不得已而為之。”她笑起來，眼睛彎成弦月，“警察也隻是一份工作而已，並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是好人。就連我們自己，又何嚐能肯定，自己從來沒有過惡的念頭呢？人性本來就很複雜。”

  外麵的雨好像又下得大了起來。

  我突然有一點委屈。

  “你說得對。”我喃喃道，“我剛和小馬分手的那會兒，也曾經在崩潰的時候，惡毒地想著，他的家人死掉就好了，死掉的話，他就不會放棄我了……但這個念頭剛剛成型就立刻被我打消了。我不該這麽想，那總歸是他的父母。我甚至覺得我自己有點可怕。”

  “誰還沒想過讓自己討厭的人消失呢？”艾迪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醉酒讓她的動作遲緩起來，“都過去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要是不走，你怎麽會遇見沈慕容呢？”

  “我很早之前就認識沈慕容了！”我糾正道。

  “但他不認識你啊。”艾迪笑眯眯地。

  我想了想，更加失落起來：“可是……就算遇見了沈慕容，我也並沒有一帆風順，甚至還連帶著自己的家人朋友都陷入……陷入泥淖。雖然網暴這事兒並不直接跟他有關，但賀涵曾經說過，他是公司的總裁啊，手下人辦出來的事兒，他起碼得有一個監管不力的責任……而且……而且說不定，他也是默認的啊……”

  我一眨眼，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是被當槍使了，被利用，被賣掉了。但直到最後，無論是網絡暴力的那些傻*，還是肆意利用我的人，依舊都沒有得到什麽懲罰……我感覺這個世界很錯亂，似乎隻要有資本，有利益，一切都可以從輕發落，甚至可以瞞天過海……當然沈慕容是跟我道歉了，我也沒辦法要求他對單揚進行處罰，單揚畢竟跟了他那麽多年，一直是他經紀人，我不想為難他……可是，可是我依舊覺得心裏有點堵……我隻能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嘛，像個鴕鳥一樣。大家都覺得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但沒人記得跟我道歉……”

  艾迪靜靜地聽著我說完，扯了一張紙巾遞過來。

  “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嗎？”她看著我的眼睛，一臉溫柔，“也怪我，沒有多問兩句……我見你精神狀態還可以，以為在你心裏，這事兒也已經過去了……主要是我沒想到你一直都沒有上網，我以為那些信息你都知道……”

  我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

  “你沒粉錯人。”艾迪笑道，“其他我不了解，但沈慕容應該確實是無辜的；而且我覺得，他還算是有擔當。”

  她拿出手機，點了幾下，推到我麵前。

  “按理說這種事兒，正主一般都不下場，坐收漁翁之利嘛——而且自己的賬號其實也基本都是團隊打理，如今大家發博，也基本都是營銷和廣告……但這一次他顯然很認真，接連發了好幾條，公司的法務部也在馬不停蹄地出具著律師函……至於你說的那位經紀人，明麵上確實不太好處理，但我聽到的內部消息是，沈慕容直接罰了她半年的獎金，差一點連職位都降了……當然畢竟這是小道消息，具體情況我也沒見著。不過從賀涵受傷他立刻派人過來這一點來看，他對你肯定是上心的……當然你可能覺得他是出於道義，但你想啊，粉絲打架的多了去了，他還管過哪一件？人家是個一線，還是個總裁，很忙的，不至於什麽事兒都管。”

  我沉默地翻看著沈慕容的微博。

  “他直接否認了跟滕可可的關係，在行內其實還是很少見的，畢竟大家都秉持著中庸之道，做人留一線；但更少見的是他親自提到了你，用得什麽詞來著，‘堪比家人的至親好友‘，您聽聽，這一副護犢子的架勢……最剛的我記得還是最後一句，最後一句什麽來著……”

  ——凡有侮辱造謠，侵犯齊小姐名譽的言論，我將追責到底，不惜任何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