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平白給了一個網站十萬。”我重複強調了一遍。

  他悶哼一聲，低下頭專心對付麵前的一碟蔬菜。

  “下次還是直接給我吧，哥哥。”我打趣道，“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你還吃不吃了？”他瞪了我一眼。

  我立刻老老實實拿起叉子。

  吃過飯後，我超級狗腿地把碗碟放進洗碗機，又泡了一杯茶，顫巍巍地端到正坐在沙發上閉目眼神的沈慕容麵前。

  他抬起眼皮，質詢式地看向我。

  “您現在可是我最大的金主爸爸。”我垂手站在一邊，“那我肯定要好好伺候。”

  “但你的早飯還都要我做。”沈慕容挑眉。

  “我這不是起不來嘛……”我自知理虧。

  “倘若每個衣食父母都要伺候，豈不是累死了。”他一本正經，“不必自輕自賤，你寫書，讀者看，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流量確實可以引導，但不管給到誰，也要看他能不能接住了。”

  “知道啦！”原想著跟他開個玩笑，卻意外被教育了一頓——教育得還挺有道理。

  “跟我更不用客套。你是我的觀眾，我是你的讀者，我們扯平。”他笑了起來，“好好叫哥哥就行。”

  “哥哥。”

  “嗯。”他點點頭，後又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本書……為什麽寫不下去了？”

  我心底微微一痛。

  “你覺得我新書寫得怎麽樣？”我反問道。

  “挺好的。”他頓了頓，“所以我才奇怪，你不像是失去寫作能力了啊。”

  “那你覺得，新書裏的男主像你嗎？”

  “像啊。”他認同地笑笑，“也怪不得他們以為這就是我的故事。”

  我站起來跑回房間，拿上電腦，又跑了回來。

  “你看。”我打開電腦，“這個盤裏隻有一個文件夾，但它已經滿了。裏麵是你從出道到現在所有能找到的資料，不管是文字，圖片，還是視頻，甚至還包括粉絲拍到的路透。”

  沈慕容默默地翻了翻。

  “我寫新書的時候，一旦覺得男主的形象模糊起來，就過來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想，想著我就是你，我應該會怎麽做。”我把電腦放到茶幾上，“我不是個太有天賦的作者，隻能以這種最笨拙的方法，找到一個原型，然後把自己變成他；如果感覺淡了，就再去觀察原型，重新代入進去。”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麽多視頻可供查看。”

  “是啊。所以，為了可以隨時觀察，我書裏的原型，一般都是我身邊不會離開的人。”我慘淡地笑了笑，“我以為不會離開的人。”

  “如果想講，可以告訴我。”他說。

  也沒什麽不好講的。無非是一個最平常不過的愛情故事，如同這個塵世上的大多件。不讓嫁的都嫁了，不讓娶的都沒娶。陪著小男孩成長又能怎麽樣呢？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和心上人終究打破世俗，以為他們就是那千萬分之一的特例。

  真是荒唐。

  三年多的故事，居然不到三十分鍾就能講完。事實上我還加了許多完全不必要的細節。我不想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臉譜化角色，我想闡述出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很好的；我們也有過非常溫馨的時光，也為了未來拚命努力過……隻是他最後放棄了。

  有什麽用呢？

  一段話的重點，還是在轉折詞之後。

  “人走茶涼。”沈慕容在我倒的那杯茶裏又填了些熱水，重新推過來，“喝點水，潤潤嗓子。”

  “所以啊，男主離開了。”我喝了一口，抱在手裏，“我身上代入男主的那部分靈魂也被帶走了。”

  “有些像……”他沉思了一下，“體驗派？”

  “對對對！”我激動起來，差點忘記手裏還拿著的杯子，“我以為……我以為沒人能理解，因為這種說法聽起來實在是太虛幻了……”

  沈慕容從我手裏抽出茶杯，好好地放在了茶幾上。

  “可能因為我是個演員吧。”他好看地笑著，“所以能夠，感同身受。”

  “我第一次跟編輯說我要暫停更新的時候，也試圖跟她講清楚，但是……但是我覺得其實我自己都講不清楚。為了便於理解，我給她打了個比方。”我比劃著，“我讓她把我想成一個做衣服的裁縫，做衣服需要量體裁衣，所以肯定得有一個模特。但現在模特都走了，我數據還沒量完，這套衣服就隻能擱置下來。”

  “不能按著現實裏的結局寫出來麽？”

  “現實裏太淒涼了。雖然我心態還行，但我也得必須承認，太淒涼了。”我搖搖頭，“我寫書並不是為了寫紀錄片，而是為了創造一個世界。現實裏結局慘淡就罷了，書裏的世界何必也跟著受牽連呢？作者開這本書的初衷就是寫一本甜寵文，從頭都沒有一個虐點，讀者也是抱著看神仙愛情的心態美滋滋地追到現在。一本書完結的最好結局無非是兩個，不是結婚，就是死亡。甜寵文肯定不能死人，所以我從落筆的時候就是衝著最後結婚去的。但是哈哈哈哈沒辦法啊，已經分開了。男主好像確實要結婚了吧，隻可惜不是女主。他爸似乎老早就物色好了人選，終於如願以償。我實在太窮了，怎麽都入不了他家的眼；但我最後還是轉給了他一份份子錢啊哈哈哈哈……”

  我笑出了眼淚。

  沈慕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事兒沒事兒。”我擺擺手，吸了吸鼻子，“已經過去那麽久啦，總要向前看。隻是跟他在一起的那幾年，真的是我最好的時候了。二十出頭的小女孩兒啊，都是又年輕，又好看。”

  我抬眼往上看了看，想讓淚水憋回去，未果，索性往手背胡亂蹭了蹭。

  “你現在也很好看。”沈慕容笑著拍了拍我亂糟糟的頭發。

  “好啦！”我直起身，咧開一個笑臉，“禍福相依嘛，男主要是不離開，我也沒法跟自己的愛豆坐在一起。隻是辜負了那本書的讀者，畢竟衣服已經做了一半，就算生拉硬套上旁人，終究也是不合適。”

  “這世上的大多數，確實都沒法成為另一個人。”他溫柔地看著我的眼睛，“但演員可以。”

  “什麽？”我愣了一下。

  沈慕容抬手拭去我眼角殘留的淚珠。

  “我來做你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