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點準時自然醒，跑半小時的步，衝一個澡，吃一個三明治，喝一杯酸奶，七點打開電腦，一直寫到下午一點；之後開一個自熱火鍋，或者微波爐熱個速食拌飯，小憩一會兒，三點重新落座，寫到晚上九點，睡覺。

  手機丟在一邊，幾乎不看；每日除了碼字，就是翻看本地存下來的沈慕容的視頻。電腦還登著小號，裏麵隻有艾迪一個聯係人。

  “給你買了點複合維生素，每天記得吃。保證睡眠，多喝水。”剛開始的時候，艾迪還是挺關心我，“誒，我記得美國還是哪兒的有個女作家，也是為了逼自己一把，趕稿子，每天醒來先寫稿，把自己鎖在臥室裏，用排泄的生理需求倒逼出效率，鑰匙給了女仆，寫不完不出去。”

  “背水一戰？”我看著桌子上的罐裝飲料，突然襲來一陣尿意。

  “是呢，後來好像還真的成名了。”艾迪回道，“就是英年早逝，年紀輕輕就得了膀胱癌。”

  “……”

  “所以衛生間該去還是要去，我們不差這幾分鍾。”

  我立刻起了身。

  人的潛力可能確實要逼一逼。我曾經以為我再也敲不出句子，上天收回了我僅有的那點靈氣；但現實給了重擊之後，我卻奇跡般地來了感覺。

  或許我純粹就是靠著自己的一腔情緒來寫作？所以在愛情突然沒了之後，我才驀然陷入迷茫，停滯不前。現在雖然不太好定義具體是哪種情緒，悲傷？憤怒？委屈？不甘？總之它們夠強，足以支撐著一個佛係而懶散的作者在短時間內爆發一場。

  與尋常網文不同的是，這次的引流主戰場在微博。艾迪接過了我的賬號，隨更隨發。

  “賬號我打理，宣發口有公司，你專心寫故事。”

  當然是灰姑娘嫁入豪門的故事。灰姑娘誤打誤撞與自己喜歡多年的偶像同居，已是一線明星的偶像有感於灰姑娘的通達善良，二人日久生情。正在熱戀關口，女二出現，肆意製造與大明星的緋聞；為了不讓小嬌妻受委屈，大明星決定帶小嬌妻在公眾場合露個臉，隱晦宣示一下，自己是有了主的人。後來又有網絡暴力，脫粉風波，聯姻烏龍，各方勢力阻攔，兩人攜手度過風風雨雨，共同成長，最終排除萬難，修成正果。

  聽著是不是很耳熟？不要當真，這隻是個故事。

  之後的日子千篇一律，也隻有把早餐的三明治換成飯團，或者晚上再加個杯麵的區別。唯一與外界的聯係，依舊隻有艾迪。

  微博賬號是全權交由艾迪打理的，公司那邊時常會給個建議。網上那些惡臭嘴臉，我實在是不能再看，多看一眼都覺得身心俱疲；但艾迪顯然饒有興致，心情好的時候甚至親身下場battle，每天都有新的吐槽——

  “開頭就說了故事純屬虛構，但腦子是自己的，硬要往同人上想，那我們哪攔得住。”

  “既然覺得你人微言輕，多少髒水也敢潑，那索性就一並攢下來，回他們一條河。”

  偶爾我會就故事沒什麽深度和過於狗血跟她探討——

  “要什麽深度，他們想看的不就是八卦？”

  “當然要狗血，不用說故事，現實裏哪家又少得了搭台唱戲？台子都給我們搭好了，看別人蒙著個麵具演我們？那多沒意思，還不如自己直接上。”

  當我寫到某些片段，覺得情節太過肉麻的時候——

  “就得甜啊，往齁嗓子的那種程度甜。生活已經夠虐了，還不讓人從神仙愛情裏尋找些安慰？”

  “沒關係，誰不是從小女孩那個時候過來的，我可最懂怎麽惹人生氣了~”

  她說的不無道理。更重要的是，這樣的故事著實好寫，不用太費力組織語言，我似乎從來沒有卡過思路。當然，不可避免地，還是會有人叫囂抵製甚至組團舉報——

  “故事的劇情是老套了點，但可真真算是身家清白。我們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地打破世俗桎梏、勇敢追逐真愛，哪個點值得舉報？當審核機製是擺設？更別說這還有編輯逐章逐句地盯著，我人形屏蔽詞雷達的稱號是白叫的？”

  “熱度可是他們給的，非說我們蹭，那我們要是不去蹭一蹭，豈不是浪費了。”

  我有時也會擔心誤傷了理性粉絲或者吃瓜群眾——

  “理智些的粉絲早就消停了，誰不是有家有業的？這會兒還站出來跳腳罵街的，無非是些中二的小朋友，社會還沒教他們做人，那就隻能我來勉為其難。”

  “整天蹲別人的爆料？那可不行，既然都是割韭菜，錢當然還是要自己掙。”

  當然有些時候，艾迪還是會跳出個人視角，點評一下局勢——

  “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想不開去招惹一個作家。”

  “就算作家善良，她身後還站著那麽大一個編輯，也不睜眼看看？哪家編輯是吃素的？”

  隔著屏幕，我都能想象出，艾迪在電腦桌前，慵懶而嫵媚地坐著，單手托腮，眯起雙眼，笑靨如花地看著眼前的營銷號——

  “發什麽內涵小作文？想看直接給你們寫本書啊。”

  我每天沐浴著艾迪的金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寫我的書。在之前積攢的負麵情緒推動下，原本預計著得寫一個月的小說，二十天就結了稿。

  當晚九點，我敲上最後一個句號。

  緊繃了這麽久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我伸了伸懶腰，隻覺得脊背和脖頸僵硬而酸疼，右手無名指似乎勞累過度，無法彎曲，一動就痛。

  盡管我沒有親眼去見一見主戰場的大戲，但毫無疑問，最近一定很熱鬧。別的不說，單單看後台的打賞，已經夠的上我半年工資。

  意外收獲也有。看熱鬧的人一多，以前寫的小說也跟著曝光了一趟，水漲船高。我斷更了的甜寵文似乎被誤解成了番外，訂閱量激增。

  下個月工資應該挺多吧。

  這是我唯一一個念頭。

  我的大腦已經空了，像是把所有積攢的勁兒全都用完。客廳有些亂，纏在一起的電腦線，水杯，喝了一半的飲料，堆在一起的靠墊，地上還有幾張梳理思路的草稿。

  隨他們去，明天再說。

  我拖遝著散了架的身體，踉踉蹌蹌地摔到床上。

  太累了。

  我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今天就算世界末日，也不要再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