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路易威登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255
  我以為我會睡很長的一覺。

  結果先是中途醒過一次,因為夢見睡過了頭,趕不完要交的稿子;醒來之後,沉思了一會,確定小說已經完稿,這會兒還在深夜,這才又慢慢睡去。

  接著又是忘記關掉的鬧鍾,準時在六點響起。我不耐煩地摸索著關掉,順手丟到了不知道哪裏。

  最後我還是在這二十天內養成的生物鍾淫威下屈服了。我已經努力地想多睡一會兒,輾轉反側許久,自認為已經到了中午,睜眼一看表,六點半。

  我一度懷疑我是穿越了時空。

  上一次有這種經曆,還是在高中。那時作業多得令人發指,隻能挑燈夜戰,夜夜睡眠不足,白日上課的時候就會困得頭一磕一磕,又不敢堂而皇之地睡去,隻能迷迷糊糊地在心裏掐著點,一分一秒地數了不知道多少輪,以為終於快要下課,抬頭一看,謔,過去五分鍾。

  我決定起床。

  臨近夏天,太陽一天比一天起得早,雖還不到七點,天光已然大亮。我拉開遮光極好的窗簾,臥室也就跟著明亮起來。

  隻是屋子太大,怎麽都顯得空曠。

  我想起昨天懶得收拾的淩亂家當,簡單洗了把臉,推開門,向客廳走去。

  然後我就愣住了。

  沙發上規整排放的靠墊,桌子上排列整齊的草稿,消失了的飲料,老實佇立在角落的水杯,甚至連雜亂的電腦線,都用理線器,沿著桌邊,方方正正地擺好。

  不可能是家政人員,宋阿姨打過招呼,這段時間不用過來;更不可能是宋阿姨,自從我正式入住後,盡管是自己家,宋阿姨來的時候也會提前打招呼,從不擅自進入。

  難道是,我夢遊了?

  這個想法更是荒誕。且不說沒有先例,就算我真的壓力過大舉動失常午夜夢遊了,那這個從未見過的理線器,我又是從哪裏翻出來的?

  排除一切選項後,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事實上這個真相才是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裏的選項。

  我隻是不願去想罷了。

  但即使再不願意,我也隻能眼睜睜地聽著,門外傳來指紋開鎖的清脆一聲。

  沈慕容左手提著一袋各式各樣的早點,右手抱著一大盒酸奶,走了進來。

  我不確定我到底有沒有睡醒,因為恍惚間,我突然覺得,我們就像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小情侶,在這兒過著平淡溫馨的日子,沒有盛名罵名,沒有世人矚目,沒有聚光燈。之前的那些經曆其實隻是一場噩夢,他昨天才給我榨了果汁煎了蛋,而今天,是去樓下買的早餐。

  但我很快就清醒過來。

  有這種錯覺也很正常,畢竟我在之前幾年過得一直都是這種日子。隻是男主已經離開了。而沈慕容,他可能是任何戲裏的男主,卻唯獨不可能是我的。

  也許他並不能完全遵循著自己的意願發聲。他如今不僅代表自己,更代表著身後的團隊,代表著他的公司,和上上下下協作運營的員工。娛樂圈裏的水深而渾濁,明麵上每一個舉動後麵都可能牽連著無數的暗線,涉及到眾多的利益。動輒隨心所欲肆意妄為的霸道總裁隻存在於架空的爽文中,而現實裏,越是舉足若輕的人,每走一步,越是小心翼翼。

  但無論有多少可以開脫的理由,作為一個與這些本來沒有半點交集的個體,突然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利用,被摁在放大鏡下承受無數詆毀和謾罵,甚至連家人都被牽連進來——

  我永遠都無法原諒。

  而在這份不可更改的底色之上,我十多年的喜愛,他每個采訪裏的真摯,他在我故事裏的深情,都進一步加重了我此刻的悲哀。

  我恨不起他。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麽麵對他。

  何況現在,我也做了以毒攻毒的自衛舉措。

  我也利用了他。

  雖然不可同日而語。他利用我的時候,沒有人站在我背後,鋪天蓋地,我無處躲藏;而他身後,不僅有公司,還有千萬個粉。倘若他受了汙蔑,都不用他發聲,自然就有人心甘情願地為他下場。

  但我什麽都沒有。

  我甚至保護不了我爸媽。

  我也沒打算魚死網破。畢竟力量懸殊,魚死了,網也破不了。我隻是不想坐以待斃,隻是想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反擊。這點小小的插曲,對他,和他身後龐大的組織而言,也許都看不進眼裏;但我總得表明我自己的態度。

  就算是再微不足道的個人,也有扞衛自己的權利。

  而他現在就站在我麵前,手裏拿著早餐。

  “我吵醒你了嗎?”他抱歉地笑了笑,把東西放在桌子上,“林嫂做了早餐,本來說讓我在樓下吃,吃完再帶點上來給你。但樓下就我自己,我想著不如我們一起吃,就一並帶了上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能這麽若無其事。

  他是不是也沒有睡醒,以為我們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小情侶,以為這麽多天來他就是去出了個差,而我一直在家寫作,除此之外無事發生?

  還是說,他覺得我並不算受了多大傷害?即使受了傷害,也不會在他麵前表現出來?我甚至還要為著他的親切感恩戴德,我要不要寫一篇檄文去歌頌他?

  我覺得他不應該是這種人。

  但我之前也覺得小馬不會離開我。

  “我覺得”這三個字,既不能作為理論,也不能作為證據,隻算妄自揣測,毫無用處。

  “謝謝,我不太餓。”我禮貌而疏離地說,然後並沒有再看他,自顧地收拾起我的電腦和手稿,準備回臥室呆著。

  我當然憤怒,憤怒又悲哀。但成年人沒有像小孩子一樣大哭大鬧的權利了,成年人總會維持著麵上虛假的和平。

  尤其是和不熟的人。

  我之前居然有那麽幾個瞬間覺得我們是朋友。我可能是個傻逼吧。

  也許他完全有自己的苦衷,但左不過是為了一個價錢。我並不是高喊著友情無價的天真少女,我自認我能認清現實。然而就算我們隻有一麵之緣,甚至我們素未謀麵,他也不能為了操縱輿論,隨心所欲地把我獻祭出去。

  他就是不能。

  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對待。

  他們可能以為我是一個不值一提的犧牲品。

  但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