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小哥已經帶我轉過了四五處，都在同一個小區，不同戶型。

  “美女，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咱這些出來打工的，還是得講究一個性價比，是吧？”也難為他在誇不出來的情況下還能扯一個性價比，“好房子有嗎？有的是。但咱這不是預算不夠嗎？該委屈還是要委屈一下，你說對不？”

  他說得確實很有道理。我也不是不能委屈，但剛剛看的幾套著實稱得上危樓，窗瓦搖搖欲墜，牆皮都脫落的差不多了；最嚴重的一間，頭上懸著半根裸露電線，有沒有電倒不知道，畢竟我跟他都不敢試。

  住著住著沒命了，我上哪兒委屈去。

  “您看，咱講道理。”我盡量在寒風中心平氣和，“咱昨天講好的是看這幾套嗎？開十倍濾鏡也不像啊。我這預算是不多，也達到平均租金水平了，起碼您給個正兒八經的民房吧？”

  “好房子又不等人，我不都跟您說了嗎？那幾套人今天上午剛剛租出去，咱也隻能再退而求其次吧？”中介小哥有些不耐煩，劃著平板給我看，“現在房源吃緊，好的早就被挑走了，我肯定是為您著想的對吧？咱隻能矮子裏麵選將軍。不過您放心，剩下幾套，肯定比剛剛那些好，也就稍微貴一點，咱再接再厲？”

  中介的套路，我多少知道一些，欲揚先抑也是其中之一。有他這句話，總能保證之後的房子沒有那麽嚇人了。我心下歎了口氣。如果賀涵在就好了，我看著就很好騙；隻要賀涵一開口，保證什麽套路都沒有。

  趕去下一個小區的路上，宋阿姨發來了信息。

  “今晚來家裏吃飯嗎？老沈晚上要盯著實驗室，就剩我一個。”

  畢竟宋阿姨送了些補品，人情還是要還——而且我確實很喜歡和她在一起聊天；但不知道這邊什麽時候結束，倘若看中了，說不定還要再耽擱些時間談合同。索性如實相告：“我正和中介看房子呢，不知道什麽時候看完，如果結束的早，我一定過去。”

  剛發過去不久，宋阿姨就回了過來：“發個地址，我陪你一起看。”

  雖然宋阿姨沒有賀涵嘴利，終歸是個長輩，怎麽也能起到些威懾作用，兩個人還能商量一下——主要是我覺得我自己的話一定會被宰。

  公交晃晃悠悠了四十多分鍾才到目的地，下車走過去，沒到小區門口，遠遠就看見了宋阿姨。她裹著藏藍色的長身大衣，精致的波浪卷發齊整地固定在頭上，塗了紅唇，耳邊兩顆珍珠耳環熠熠地發著光——不，她整個人都在發光。

  她就像一副複古的美人圖。

  宋阿姨也看見了我，“阿冉！”她招招手，遠遠迎過來；與平日遛狗時候的步子不同，這會她蹬著長靴，鏗鏘有力，走路都帶著風，徑直走到我麵前。

  中介小哥眼都直了。

  “這是我阿姨……”以前大多時候都是坐著，如今才發現宋阿姨似乎比我還高——也可能是氣場的問題，我一米七的個子愣是感覺自己在小鳥依人地挎著宋阿姨。

  “……姐姐好，姐姐可真年輕啊！”中介小哥向來嘴甜，但這句話聽著就格外誠懇，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他語氣都熱情了起來，“姐姐來陪著看房子嗎？來您小心台階。哎呀真是，大冷天的還麻煩您跑一趟……”

  ？大哥你怎麽回事？這是我請過來的人，你認清自己的定位啊！

  果然這世上都是顏狗。早知道我今天就早起兩個小時擼個妝……算了，還是睡覺重要。本來看房子就難免惹得一身塵土，不值得上化妝品——這麽一想，感覺都把我光鮮好看的宋阿姨給玷汙了。還好她沒跟著我鑽剛剛那幾套危樓。

  宋阿姨不光今天穿得氣場兩米，連表情都不苟言笑，整個人強大又疏離，中介小哥不住嘴地搭話，也隻能偶爾換來一個幅度不大地點頭；要不是她牽著我的手還是溫熱柔軟的，我都要以為這是個仿生人了——不過仿生人好像也有溫度調控？

  話說回來，中介小哥誠不欺我，這個小區的幾套雖然依舊簡陋，但整體質量比上一個好多了，起碼生命安全是能保住的；牆皮還算完整，家具雖然殘破一些，看著也能用。中介小哥依然在不斷地和宋阿姨講：“……咱們美女不跟人合租，要的就是一居室，這種戶型現在真的太少了，但俗話說得好，顧客就是上帝啊，再少我也得給咱美女找出來，姐姐您說是吧？您看這個，南北通透，少有的好戶型，就是小了點，還有就是這家房東事兒比較多，但是您放心，以後有什麽問題都交給我……”

  大哥，你看我一眼，我才是最終決策者啊！

  眼看著宋阿姨隻是眉頭緊皺，一言不發，中介小哥發現自己的話一直硬生生落在地上，也挺尷尬，這才終於記起了我：“美女，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覺得啥？你剛剛說了一堆都是給宋阿姨的吧！你就這麽懶得敷衍我嗎！

  “我覺得還可以。”不愧是我，永遠不讓人尷尬——等等，怪不得會覺得我好騙，不行我得多說兩句提點缺點，“但是吧……”

  “但是我不想讓阿冉住在這種地方。”宋阿姨搖了搖頭，看著中介小哥，“還是謝謝你。”

  中介小哥的臉色不太好看。我覺得他可能認為宋阿姨在裝*，急忙跟他說：“那個，今天下午辛苦你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宋阿姨從懷裏拿出小錢包，夾了幾張遞過去：“算是辛苦費。”

  “害，不是錢的事兒~”中介小哥臉色瞬間好起來，把錢揣進了兜裏，“講老實話，你們的這點預算，頂天也隻能是這樣的房子了，燕平房價都高，知道吧？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今兒也算認識一場，我給您們打個車，美女你們回哪兒去？”

  “景衡苑。”我猶豫了一下。

  “……哪個景衡苑？”中介小哥突然僵住。

  “燕平還有別的景衡苑嗎？”我扭頭問道宋阿姨——我確實不清楚，但無疑加重了對中介小哥的打擊。可能我實在太窮，影響了他的判斷。

  “沒有了。”宋阿姨對著我才溫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