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慕清倒了兩杯酒，把其中一杯推到戚琦麵前，“看你那模樣是等不到它醒30分鍾了，嚐嚐看什麽味道。”

  戚琦舔了舔唇，拿過高腳杯小口抿了一下。

  她沒喝過紅酒，這麽多年唯一一次喝酒還是高三畢業班裏組織的夏遊，那天拿了一杯酒下肚，直接醉了。

  這會兒嚐了一口，嘴巴裏各種各樣的味道，有些複雜。

  戚琦像模像樣的嘖了咋舌，“有點甜，還有點像冰淇淋的味道，香草嗎？”

  肖慕清拿過酒杯喝了一口，低聲笑了笑，一臉的寵溺，“嘴巴還挺精，宮靖家這款酒乳酸轉換的，所以有一點奶油的香氣。”

  戚琦沒見過肖慕清喝酒，這會兒他一隻修長的手握著酒杯，白皙的膚色和腥紅的液體形成鮮明的對比，喝酒時喉結輕輕滾了滾，看的戚琦眼睛都直了。

  好性感……

  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是這麽看著就感覺醉了。

  肖慕清見她沒聲音，側頭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下了，握著酒杯，仰著頭支著下巴看著他。

  他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尖，“看什麽呢？”

  戚琦順勢拉住他的手放在臉頰上蹭了蹭，笑吟吟的，“肖慕清，你好帥啊。”

  少年被她哄得眉宇間都柔和了起來。

  “就喝了一口就醉了？”

  戚琦搖了搖頭，站起身窩進他懷裏，仰頭對著他的下巴親了親，隨即開口道，“肖慕清，私生子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我爸爸還是殺人犯呢。”

  那一刻，窗外像是有一道閃電，把他劈開了。

  戚琦用這樣稀疏平常的語氣，把自己和他，血淋淋的剝開來。

  是啊，私生子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根本就沒有什麽。

  她的父親，可是還在監獄裏。

  少年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有些發顫。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怕我同情你，可憐你。但是才不會呢，我才不會因為你的身世就對你溫柔點，我早就提醒過你的，奶奶也告訴過你的，我脾氣可臭了，可難侍候了，我就是那種沒有公主命還有公主病的女生，我對你有好多好多要求，要陪我打遊戲，就算輸了也要陪我玩，要送我去上家教課，要陪我吃火鍋，還要多抱抱我，你不要覺得我知道了就會對你心慈手軟哦，我要欺負你一輩子的。”

  那一刻，肖慕清突然覺得口腔裏的酒，變成了一顆又一顆的橘子糖，甜出了眼淚。

  “琦琦……”

  他啞聲叫她，眸子裏全是看不透的情緒。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我不能說我真的理解你，因為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但是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之前一直不敢答應你，和你在一起，也是怕覺得說我爸爸是殺人犯，我配不上你，我不想把你拉進我那糟糕的生活裏，可是那天你說，父母不能選，但是男朋友，要讓我擁有最好的。這句話，我也想送給你。”

  戚琦頓了頓，感覺喉間都有些酸，眸子裏也升起一片水霧。

  其實她本不想說這些話，大概是酒壯慫人膽，她這會兒也不想去在乎那麽多了。

  “肖慕清，爸媽是不能自己選的，但是女朋友，雖然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最好的，但是，我一定是最愛你的那一個。”

  就像，你是最愛我的那一個一樣。

  肖慕清感覺胸腔裏被塞了一團棉花。

  懷裏的小姑娘那雙眸子清亮如皎月，不含一絲雜質，就這麽定定地望著他，說著最普通卻最有力量的話。

  他這二十年來的所有辛苦，好像都被治愈了。

  他滾了滾喉結，抬起顫巍巍的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

  “傻死了，我們琦琦當然是最好的。”

  戚琦勾唇一笑，隨即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唇。

  “肖慕清，不是你的錯。生下來的時候，沒有人問過你的意見，沒有給你選擇。錯的是他們，沒有為你的生命負責。”

  這世間，什麽都有考試。廚師有考試，老師有考試，就連上學都有考試，可是做父母的，卻從來都沒有考試，沒有人去教他們。

  他們，都在一個互相摸索的環境裏長大。

  人這一輩子，就是一個不斷學習，而又不斷犯錯的過程。

  肖慕清坐在椅子上，把她抱起來放到膝頭上，隨即把頭埋在她頸間，親著女孩兒雪白的脖頸，哽咽道，“那人昨天過來了，我們倆大吵了一架，所以家裏才亂七八糟的。”

  戚琦沒說話，整個人呆愣愣的，聽他繼續說下去。

  這種事不能問，當他有了傾訴的願望，她是萬萬不能打斷的。

  “我媽，是為了救我才死的。”

  那一刻，戚琦的喉嚨裏像是被灌滿了沙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勸慰他，隻能抱著他，抬手順著他的頭發。

  這種時刻，語言顯得蒼白又無力。

  “之前我說我爸媽離婚了。其實我是騙你的，因為我不知道怎麽和你開口說這種事，所以奶奶問起的時候，我就隻能說他們離婚了，一個人生活。但其實我小時候一直和我媽住在鄉下，鄉下的孩子野，也顧不上那麽多，我也沒去考慮過我是不是真的沒有爸爸，我一直以為我爸爸在天上，因為媽媽從來沒說過。”

  肖慕清開了口，戚琦抱著他的頭，認真的聽著。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麽脆弱破敗的一麵。

  像是被人剝去了衣裳和皮膚，隻剩下骨皮撕扯著肉，留自己一個人。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孤獨和絕望。

  “後來有一天，我媽說她生病了，生了很嚴重的病，所以要帶我去找爸爸。那時候我才知道我有爸爸，可是他一直都不在我身邊。

  有人開了一輛很漂亮的車來接我們，我和媽媽住進了一所大房子裏。可是除了爸爸，還有別人。”

  肖慕清頓了頓，高大的身子都顫了起來。

  戚琦吸了吸鼻子，感覺這話像是刀刃似的，硬生生往自己心頭上劈，疼的五髒六腑全跟著撕扯。

  “家裏有一個阿姨，還帶著一個小男孩。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爸爸是有家庭的，他有妻子，有兒子。我和媽媽，根本都不屬於那個家。”

  那個秋日的午後，肖珍拉著他的手，站在那幢富麗堂皇的別墅裏。母子倆像是一個踏進新世界的外鄉人，怎麽看怎麽格格不入。

  肖慕清那時候隻有10歲，可是他已經懂得了，他不屬於那裏。

  梁清遠和肖珍的相遇，很具有浪漫性。

  那時候梁清遠剛剛調職，從原公司的一個普通司機一下被提拔成總經理，一次去工地出差巡視偶然遇到了肖珍。

  肖珍性子恬靜，長得眉清目秀，別人說一句話她就羞紅了臉，讓在生意場上上充滿波折的梁清遠一下子動了心。

  可那時候，他剛剛結婚沒多久，還有一個兒子。

  那場婚姻不過就是生意上的交易，他為了總經理的那個職位，娶了老總的女兒。可時間長了，他受不了原配強勢的性格，在肖珍那兒得到了難得的安寧。

  可是對於像白紙一樣的肖珍，他說不出自己已經有了妻兒的話。

  他任由自己越過道德的邊緣，一頭紮進了和肖珍的虛幻泡沫裏。

  肖珍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靜，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他學識淵博，懂得很多知識，詩詞歌賦信手拈來，還會唱歌，會討她的歡心，一下子就栽了進去。

  倆人愛的濃情蜜意，在梁清遠出差的那一年裏，生活像是蜜裏調油。

  可梁清遠的調職時間也就隻有那麽久，一年之後，梁清遠沒留一句話，回了杭川。

  那時候肖珍才知道，原來梁清遠早就有了妻兒，她不過就是他在外麵飄揚的一道彩旗而已。

  她在被小三了之後，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可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種狗血的，言情劇才會出現的情節，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她太愛梁清遠了，這輩子都沒有見過比他還要好的男人，於是她不顧家裏的勸阻，把孩子生了下來。

  取名，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