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湯圓麻果
作者:叫我醬油哥      更新:2020-03-01 06:11      字數:3081
  何事中原,群魔亂舞,炮火亂飛。恨漢奸無恥,舐癰吮痔;妖魔饕餮,頻舞膏旗。建業中公,煙場少帥,一曲《庭花》酒幾梔?榆關日,竟何人回顧,慷慨陳詞?

  國門隨戰南移,自武漢倉皇逃過夔。愛霧都仙境,還思歌樂;渝城寶地,重續佳時。酒飯兜囊,中、軍二“桶”,剿共磨刀樂不疲。憂國難,更何人似我,灑淚濕衣?

  一壺酒,兩碟茴香豆,一個憔悴的長衫書生,一邊喝,一邊低聲吟唱。其調子,竟然是古詞《沁園春》。雖然自己唱得憂鬱沉悶,慷慨生哀,但用詞典雅深奧,旁邊食客大多數不懂。旁邊那個穿著暴露,敞開的衣襟裏隱隱露出一塊紅布的老板娘更加不懂。

  雖然醒目位置貼著“莫談國事”的字條,也沒有想過這個酒客不僅談了“國事”,而且還把一個叫“中公”和一個叫“少帥”的人統統抨擊一遍。這在淪陷區,可都是嚴令禁止談論的人物。更叫她想不到的是,詞咒罵“蝗軍”,咒罵“黃鞋軍”,侮辱了“蝗軍”的膏藥旗。

  仍然笑吟吟地問:“這位先生,還要不要添酒加菜?”那個酒客已經有了些許醉意,說道:“如此好酒,又有如此好詞,為什麽不繼續?盡管加,不差錢!”

  “老頭子,那個瘋子在唱什麽?”一個滿臉麻子的老太太低聲問一個腰紮麻繩的黑臉老頭。

  黑臉老頭悄悄捏了一下老太婆的手。

  這個動作被老板娘看到一臉鄙夷:“七老八十了還這麽不正經,不過,對著一臉麻皮也能這麽溫柔,真難為他了。”

  忽然看到那麻皮老太太無意間露出的手卻白皙細嫩,瞬間亮眼:“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卻長了一雙姑娘的嫩手,倒也是天下奇聞。真當我火眼金睛的花魁彤是那麽好騙的嗎?不知道她是共家還是國家,還是日家。哎呀,那一旁的不是豆包隊嗎?他們已經盯上了那個唱曲子的讀書人。旁邊這兩個帶著闊簷禮帽的一副呲牙裂嘴一副要咬人的表情,恐怕也來者不善。我這花魁酒館,可要有好戲看了。不管他,先看看他們要做什麽,再做打算。”

  她的心理活動說起來雖然囉嗦,其實想起來也就一閃念,隨即就聽到那個“老頭”說:“阿醜妹子,他說啊,最近做生意賠了本,又被幾個龜公騙到堂子裏壓榨淨了最後一點油水,回家的路費都湊不齊了。因此啊,借酒澆愁。”

  那個借酒澆愁的書生本來醞釀好的雅興突然被這幾句“花下曬褲衩”的點評給無情的破壞,一張臉漲的通紅,這著老頭和那個麻皮老太太大罵:“愚昧,無知!最悲哀的就是你們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不懂得憂國憂民的高尚情懷。叫小鬼子在我漢家大地上作威作福。悲哀呀,悲哀呀,

  我要為我的祖國母親,放聲痛哭——再打三壺酒!”

  “唐……啊……湯……湯圓哥,這人這麽可憐,不是壞人呢。”

  那位“湯圓哥”心裏卻一陣鄙夷:“老子不恨農夫不恨商人也不恨乞丐,最恨的就是這種明明什麽也做不了還到處惹禍添堵的嘴炮。你恨鬼子漢奸,拔刀子幹特麽的呀?隻會馬尿灌狗熊,算怎麽回事?”

  哪知道在他們前邊坐著一桌人,其中有個穿長衫的胖子,卻哼了一聲,說道:“醜老太婆,小米飯吃幾碗沒有人管你,話說錯了,說不定剛出這門口就會大禍臨頭。還是小心些吧。那種自不量力的高調論者來到了我們‘低調區’,還不懂的低調,不是找死嗎?”

  這話已經表明了立場,可惜那個書生喝得酩酊大醉,早已趴在桌子上問候“周公”去了,哪裏聽得到?

  麻皮老太婆站起來就要發火,那個老頭捏了捏她手心,這才轉到他們這桌,點頭哈腰的敬一包哈德門。那個綢衫胖子說道:“別費事了,這種破煙,爺家裏一整方一整方的碼了十七八方。都喂狗了。”#…愛奇文學 …*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旁邊幾個打手樣的本來已經接過煙,聽了這話,也都丟在地上,還用腳踩了幾下。不敢對那家夥怎麽樣,卻對那老頭呲著大牙,嗚嗚的運氣。好像老頭吃完肉沒有丟給他們骨頭。

  老頭哈著腰賠笑道:“先生老爺,消消氣。俺叫湯圓,這是俺堂客麻果。都是老實巴交的獵戶,沒見過世麵,說錯了話,請老爺不要生氣。”

  “獵戶啊,有良民證嗎?”

  湯圓賠笑道:“俺兩口子從來沒進過城裏,不知道規矩。這是剛才賣兔子皮賺的二十塊袁大頭,就用來辦證了,請老爺指條明路。”

  胖子點點頭:“你還很有眼力見。好吧,看在你們是睜眼瞎的份上,不追究了。既然是獵戶啊,過來陪老爺聊聊,聊對了,重重有賞。說不對,老爺也會賞你,賞你一粒‘花生米’。”

  湯圓是玩過槍的人,哪裏不知道這“黑話”的含義?他這麽插科打諢,實際上是想吸引胖子的注意力,叫那嘴炮書生趁機快點溜。

  他賠笑道:“老爺請問,小人一定如實回答——老板娘,那位客人醉了,送到一邊醒酒去吧。那一桌騰出來,給這幾位站著的兄弟讓座,再打幾壺酒。都記在我賬上。”

  眼見那幾個抱著膀子的漢子毫不客氣的已經坐了過去,老板娘眼皮一翻,“小本生意,概不賒欠。財神爺搗中藥——咱們現錢杵!”

  一個流裏流氣的打手啪的一聲拍下一個銅板,“老板娘,現錢在這裏,能不能教我怎麽‘杵’?”

  聽了這流裏流氣的話,其他打手都放肆大笑起來。

  老板娘卻絲毫不在乎,“後院‘長嘴公寓’

  裏,天蓬元帥的二姨要出閣,這錢就算聘禮吧,您去問問‘她’去?”毫不客氣的丟給一個夥計,“去,給他二姨報喜去!”

  那個打手偷雞不成蝕把米,也不在乎,繼續纏著老板娘說些半葷半素的段子。

  湯圓拎起一隻麅子,說:“這傻麅子,頂酒賬了。”

  老板娘嗬嗬笑道:“好啦,今天咱還就宰這‘傻麅子’了,各位大爺慢用!”

  這邊,胖子叫湯圓坐下盤問他一番,得知他從陵山來的,就感興趣起來。湯圓就說自己的弟弟在白虎嶺鐵蠍子手下當排長,自己每年孝敬鐵蠍子幾張皮子,就能在陵山打獵。就是要提防這黑蛇寨的人,那些人啥都搶,沒王法。

  那胖子點點頭,“你是鐵蠍子的人,難怪,難怪。我也不難為你,以後經常來坐坐,說說陵山的事。”

  “老爺對打獵也有興趣?”

  老爺仿佛遇到了知音:“老爺我編的一個故事裏啊,一個獵戶憑借著祖傳的獵叉,打了不少獵物,最後還成了神仙。”

  湯圓聽他鬼扯,希望那嘴炮快點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書生夢見了周公,一時難舍難分,就像醉貓一樣,一動不動。他隻好配合著說:“後來呢?”

  “後來啊,”胖子一副“說來話長”的表情,“他的獵叉又被他女兒偷走了,交給了她的小女婿。那小女婿啊,是個坑爹的貨,拿了獵叉要跟他爹玩命,你猜為什麽?嘻嘻,他是後娘養的!”

  圓圓的桌上,還有兩個戴著墨鏡的中年人,一個低聲說:“這漢奸,在影射宗央軍和八軍啊。代老板是不是叫幹掉他?”

  “不忙,盯緊了。”

  湯圓又問:“後來呢?”

  “後來啊,這個坑爹的貨和獵戶大仙的女兒結婚,也成了神仙。”

  眼見湯圓聽入了迷,他又說:“最後啊,獵戶大仙又把獵叉給了他兒子,他兒子又被一個小妖精勾去了魂,兩人都被關了起來。”

  旁邊人低聲說:“這分明影射東邊進來的那個張……”

  那個墨鏡男低聲說:“別說話,等他喝醉了,準備幹活!”

  “沒成神仙?”

  胖子搖搖頭,“暫時沒有。不過我很快就寫到獵戶大仙的孫子了,那小子愛撒癔症,居然要把鯨魚當老婆……”

  “娶了沒有?”

  那胖子忽然如喪考妣的哀嚎起來:“我哪裏知道?本來就像愚公說的:我死有子,子又生孫,子子孫孫,無窮潰也。多麽好的生財之道啊,皇軍來了,請我做維持會會長。官身不得自由啊,沒工夫寫了!”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窗外砰砰兩聲槍響。吃傻麅子肉的幾個打手一下子跳了起來,“不好,老八鬧事!看看去!”

  湯圓順勢往牆根溜一眼,那個嘴炮忽然

  不見了蹤影。那個位置一直有個號稱要和嘴炮討酒錢的夥計在盯著的,事有蹊蹺!

  就聽那個胖子說:“皇軍這幾天要去掃蕩,有什麽消息,多向老爺透露,少不了你的好處!”

  眼見胖子的手下已經走遠,其他酒客怕事,也腳底抹油。他突然取出一把刀片捏在指縫裏,賠笑道:“老爺,脖子濕了,幫您擦擦。”迅速在他脖子上抹一把,拉著麻皮老太婆悄悄地溜了出去。卻被人絆了個跟頭。定睛一看,那個嘴炮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橫到路中間,還被淋了一頭泔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