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費功夫
作者:沈處默      更新:2020-12-23 21:17      字數:5318
  得知這一線索,賀文當下決定將王良和李全招回來。他,加上成康、劉進,五人一起出發,守在獄吏醉酒歸家的必經之途。很快就等到主角。眾人用個麻袋,將醉得不省人事的獄吏套起來,扔到一座破廟。

  廟裏事先已被裝飾一番。賀文裝扮成閻王,四大侍衛分別扮作黑白無常和用刑小鬼。他們用冷水將獄吏潑醒,接著,賀文將餘風案的責任推給他。賀文大聲宣判——由於他冤枉無辜,濫施重刑,致人死地,故此罪孽深重。根據生死簿,要判他上刀山,下油鍋,並責令小鬼將他押送刑場。

  獄吏是個粗鄙之人,平日裏作惡多端,仗斃死人無數,天不怕地不怕。此時醉得糊裏糊塗的,不知是真是幻。看看四周,白幡飄飄,黑白無常已來到跟前,小鬼更是凶神惡煞,登時嚇壞了。想到平日裏做的壞事,此時是追悔莫及。於是大叫冤枉,痛哭流涕,跪地求饒。

  禁不得他如此哭,閻王無奈,隻得發話,要他將當日實情,一字一句的說出。方便小鬼出差,找出真正的罪魁禍首,試著幫他求情。

  獄卒早已嚇破膽,聽閻王發話,如蒙大赦。於是將餘風被拉回衙門,杖責八十,拖入大牢,不久便失血過多而死的實情,一五一十,倒豆子般,和盤托出。他還口口聲聲說,全是縣太爺的吩咐,與他無關。王良在一旁負責記錄,末了,還請他簽字畫押。

  錄得證據後,他們將此人一拳打暈。等他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身在破廟之時,天色已經大亮。廟宇恢複原樣,人員全部轍離,對他來說,不過是恍然一夢而已。

  因為獄吏的招供,餘風案獲取了強有力的口供。

  如果於掌櫃派去潛伏的夥計能有收獲,餘風被冤就是鐵證如山。最理想的是——“醉仙樓”的打手投誠。他們親曆事件,就能證明,當日餘風身上帶有他收到的銀子,與酒樓爭執隻是因為價錢離譜。如此一來,酒樓說他吃霸王餐,就不足為憑。

  相應的,縣衙對餘風的拷問就不合法令。不問青紅皂白的用刑,最後還打人致死,草草掩埋了事,就是**裸的草菅人命。

  最重要的是,打手必定深知店老板與縣衙的種種勾當。隻要能突破一個打手,就可翻案,而且是十拿九穩。

  當所有力量匯聚到一起,量的積累到質的突破,仿佛就在轉瞬。必然在推進,偶然也來湊趣,於是勝利節節逼近。

  這天,錢老板正往馬車上搬酒,準備出門送貨。獄吏招供令他備受鼓舞,他這邊的任務算是勝利完成,結局圓滿。暫時沒什麽事,他的重心又回到客棧的生意。無事一身輕,這會是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幹活。

  裝車完畢,錢老板駕車來到門口。忽然,一個胡須濃密,麵容憔悴的人,倒在他的門前。錢老板立馬下車將此人扶起。發現他隨身還有行李,卻不見車馬跟隨。他叫來兩個夥計,將此人扶到院子的長凳躺下。

  不一會,此人慢慢醒來。“這位兄長,請問家住何方?去往何處?為何如此疲累?”此人胡子纏繞,想來必是比自己年長,故此,錢老板稱其兄長。青天白日的暈倒在地,更是奇怪。

  此人四處張望,有些恍惚。見到錢老板,又望望喂他喝水的夥計,緩緩開口道:“在下家住外鄉,到此地辦事。因為趕路太急,沒顧得上吃東西,故此倒地。”說著,一雙眼往門口望去,神情甚是驚惶。

  錢老板捕快出身,豈會被幾句胡謅蒙騙過去?他也不點破。把胡須客帶到小間坐好,吩咐夥計炒些小菜送過來。待夥計端上飯菜,胡須客頓時兩眼放光。他狼吞虎咽,不一會就把所有飯菜一掃而光。吃完,他抹幹淨嘴,說聲謝謝,就要起身離去。

  “這位兄長,在下好歹也請你吃了頓飯。雖說沒有大魚大肉,也算菜足飯飽。口渴腹饑的問題解決了,兄長是不是也要釋放誠意,說幾句真話呢?”錢老板站起身,兩手一張,擋住胡須客的去路。

  胡須客看向錢老板。四目相對幾秒鍾後,胡須客從錢老板的眼睛裏讀出了堅定的意誌。如果不說實話,估計難以脫身。他緩緩說道:“在下姓陳,依縣人。因有仇家追趕,不得已,隻好星夜逃竄。故此才會暈倒在掌櫃門前。如若造成不便,還請多多包涵。”

  “姓陳?依縣人?”錢老板提高音量。

  先克和孫副將等人,天天碰頭討論餘風案情。昨天,成康還跟錢老板抱怨,說是在找餘風的表弟,一直沒有消息,十分惱火。似乎聽他們提過,餘風的表弟姓陳,叫陳什麽的?錢老板努力回想,怎麽也想不起。他還安慰成康,不著急,指不定明天這個人就會來到麵前……世上難道真有心想事成這等好事?

  “正是。莫非掌櫃的也是依縣老鄉?”錢老板半晌不出聲,胡須客以為是遇到同鄉了。

  “兄長可是叫陳奇?在依縣經營陶製器具買賣?”錢老板終於想起來了。他在認真回想成康之前告訴他的點滴,想到餘風表弟的名字和經營主業,立馬開口求證。

  胡須客霎時大驚失色,馬上又強行壓製,恢複原先的表情。“在下叫陳三,做的是販魚賣菜的小買賣,並非做陶製品。”想了想,他反問錢老板:“莫非掌櫃的認識做陶製買賣的依縣人?”

  “正是。”錢老板注意到,胡須客聽到陳奇兩個字時的表情非常吃驚。可見他的猜測十有八九是對的,隻是對方有所顧忌,不便承認。他將計就計,說道:“我認識一位朋友,叫餘風,在依縣做陶製買賣。前陣子還來過此地與我敘舊,想是已經回依縣老家了。”

  “這麽巧?老板竟有朋友是依縣人?”胡須客十分吃驚。

  他暈倒的地方,客棧老板竟認識餘風?此人還能把他的名字說得一字不差,難道真是表哥的朋友?他在猶豫不決,是否應該道明身份。可是轉念一想,他正被人追殺,還是小心謹慎為好。也不知此人是忠是奸,難分好壞,他決定再試探試探。“既然老板與這位朋友相交甚密,必是去過依縣了?”

  “曾經去過,餘老板在集市南麵的店鋪也有幸得見。不過是匆匆而過,剛好有事就趕回來了。”一邊說,錢老板一邊暗自慶幸。幸好平時先克六人說的話,他都有用心在記,否則這下真是有口難言。

  “原來真是表哥的朋友——”錢老板這麽一說,胡須客的戒心完全解除。他一把扶住錢老板的胳膊,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抽抽噎噎的說道:“掌櫃的猜對了,我就是陳奇。我現在是……走投無路啊……”

  許多細節,他無暇追究。比如,他明明沒有見過這位掌櫃,為何對方竟能叫出他的名字?就算他是表哥的朋友,聽說過他的名字,可是未曾謀麵,如何對上號?為何一聽到依縣兩個字,對方的眼睛就大放異彩?再者,就算這位掌櫃去過依縣,也不代表他就是表哥的朋友。餘風打開門做生意,見過他鋪麵的人何止千萬?

  按照正常人對陌生人的堤防,陳奇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就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他的反應完全不合邏輯。

  可是,多日來的奔波,身心俱疲,憂懼滿腹,繃緊的神經已在崩潰邊緣。他鄉遇到表哥故知的喜悅,令他瞬間放鬆下來。情緒突然崩潰,忍不住失聲痛哭。

  “這位兄長,莫哭莫哭。”胡須客承認自己是陳奇,錢老板如同撿到金元寶,一時激動雀躍起來。他想大聲吹起口哨,甚至想高歌一曲,舞上幾招。找到陳奇,對他,對先克七人均是意義非凡,值得大肆慶賀一番。

  可是,眼前的陳奇,痛哭流涕的樣子很是可憐。錢老板不得不壓抑心頭的愉悅,寬慰道:“有什麽困難,隻管跟我說。餘風和我朋友一場,你是他表弟,能幫得上的忙,在下責無旁貸。”

  陳奇用力點點頭。停頓了好一會,又開始哭。這會是嚎啕大哭,不管不顧,像個受了無限委屈的孩童。一邊哭,還緊緊抱住錢老板,頭靠在他肩膀。委屈、恐懼、沮喪、哀傷、愁悶,統統隨著眼淚,一泄而出。來到平陵縣城,這些情緒一點點的填滿他的心,他的意誌被摧毀,形神疲憊,終於暈倒在地。

  隨著眼淚滴滴滑落,令他不勝負荷的情緒被一一擠出,剝離他的身體,漸漸遠去。他的精神放鬆下來,渾身輕盈,慢慢停止哭泣,恢複到正常的狀態。

  “請問掌櫃貴姓?”已經擦幹眼淚,端坐一旁,喝了口茶水的陳奇,這時才想起,還不知道這位表哥的朋友姓什名誰。

  “免貴姓錢。”陳奇終於平靜下來,錢老板大感欣慰,“不知是何原因令你痛哭如斯?”

  “唉,說來話長。”陳奇清清嗓子說道:“我跟表哥約好,他先去收貨款,遲些我與他會合,兩人再一同去往雲縣采買些藥酒回去。表哥到後,寫信告知我,他入住“醉仙樓”的客棧。我來到本地,先找到“醉仙樓”的酒樓,剛坐下,竟遇到一位老鄉。他告訴我,說是表哥跟店家因菜價過高發生爭執,打手先將表哥打了一頓,後來縣衙來人把他抓走。去了縣衙之後,沒幾天就死了……”

  說到這,陳奇的眼淚又止不住了。

  接過錢老板遞過來的汗巾,擦了擦眼淚,停頓了好一會,他繼續說道:“我們倆正說話,突然發現周圍情況不對。幾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從騎樓走出來,馬上就要衝上樓。幸虧我反應快,終於逃脫。”

  “本以為已經安全無虞,誰知苦難剛剛開始。從當天晚上開始,官兵四處搜捕。我先在偏遠客棧住了幾日,接著又換到鬧市。就這樣,不停更換客棧,僥幸沒被抓到。直到昨天晚上,銀子用罄,隻得睡在路邊。”

  “今日一早,有隊官兵遠遠走來,我以為是來抓我的,沒命的跑。不想,竟累倒在你的門口……”說著,待命一旁的哀傷又卷土重來。他低頭啜泣,不能自已。

  “那你有沒有試圖出城逃回依縣?”錢老板靜靜等著,等陳奇哭到尾聲,他才發問。錢老板算了算,從張武陳亮開始搜捕陳奇算起,已有五六天。他既要逃,怎麽沒想著出城?在這城裏轉悠,風險極大。

  “試過,怎麽沒試過?”說到這,陳奇一肚子委屈,“當晚我就想著出城。為了躲避官兵,耽擱了時辰,城門已下,隻得找間客棧住下。第二天特意起了個絕早。誰知到處是守衛。出城之人,個個都要盤問。嚇得我不敢現身。”

  “既不能出城,我還得在城內繼續混下去。逃難這幾日,幸虧有這身行頭,才算勉強蒙混過關。”說著,陳奇扯了扯胡子和眉毛,朝錢老板擠眉弄眼。

  “你的胡子和眉毛都是假的?”十個問號浮現在錢老板的眼裏。

  “噓——”陳奇警惕的看向小間的門口,生怕有人跑進來。“人多眼雜,我繼續貼著,你知道就好。”

  “明白,明白的。”錢老板的客棧,除了夥計,還有來往客人,確實是應該多加警惕。“你還是不要除去的好。”

  “對了,錢掌櫃——”情緒恢複之後,腦袋清醒了,更多的疑惑湧上陳奇的心頭。“怎麽我一說起依縣,姓陳,你就能說出我的名字?還有,我表哥既然要來與你敘舊,為何他出門前並未跟我提過?我從來沒聽他說起過你這位朋友。再者,如果有位開客棧的朋友,為何還會入住“醉仙樓”的客棧?”

  既然能急中生智逃跑成功,而且還能喬裝改扮,躲過如此密集的官兵搜索多日,可見陳奇也是個頭腦靈光之人。隻是之前餓著肚子,吃飽後又被眼淚淹沒,沒來得及反應。現在反應過來,發現錢老板所說,漏洞多多,於是他連連拋出問題。

  “這位兄長,說來話長啊。”陳奇靈活滑溜,與錢老板的預想一致。錢老板點點頭,說道:“你既能躲過多重搜索,自然也能判定,我的言辭雖不足全信,可是我絕對不是害你之人。隻是有些話,我一時無法對你言明。但是,有人可以代替我把這些話講清楚。”

  “如錢掌櫃所說,可對我說明真相的人,不知現在何處?”陳奇低頭想了好一會,決定相信錢掌櫃。錢掌櫃雖不會害他,但是在重要事情上又閃爍其詞,這讓陳奇有些迷惑。他迫切的想見能解他疑惑的人。

  見他如此急切,錢掌櫃反而不急了。他指了指座位,請激動得突然站起身的陳奇坐下。“你先坐下。這些人外出未歸,也不知何時回來。我給你整理一間房,你漱洗過後,可小憩一陣。等他們回來之後,我再叫上你,到時候自然真相大白。”

  錢掌櫃態度誠懇,眼神堅定,做事又有條理,不像要算計人。陳奇想了想,聽從他的安排,歇息去了。

  把陳奇安頓好後,錢掌櫃也沒心思送酒了。安排了一個夥計代替他。他站在門口,想了想,又掉頭回去。胡亂做了些瑣事,又坐了下來。坐了一會,忍不住又上樓去。看到陳奇睡下,他又跑到客棧門口,四處張望。

  今日一早,王良和李全照例去賭坊玩耍。成康和劉進例行上街閑逛,四處遊蕩,期待有好運從天上掉,與陳奇偶遇一場。

  前幾日,賀文修書一封給到趙盾。他將這邊的大致情況、與孫副將碰麵、碰麵之後,一起去往依縣駐軍處等等,一並上報。

  很快,他們就收到趙盾的回信。趙盾對他們此行獲取的情報非常重視,認為價值重大,還鼓勵他們依此開展深入調查。並且說,他們這支奇兵一定要立下奇功,以堵有心人的悠悠之口,要打他們個迅雷不及掩耳。

  今天一早,先克和賀文來到“青溪客棧”與孫副將會合。一來看看二寶,二來就是商量下一步的計策。

  三人都很關心,於掌櫃安置的那顆棋子是否有重大突破。如果打手能突破,此案便又進一步,曙光在望了。

  聊著聊著,還說起朝中的一些事來。先克六人離開絳城,已過十日。他們離開之時,購置軍械的人員名單仍在商議。舉指一算,他們應該都已經到達既定的目的地。孫副將把“五君子”如何為難大將軍,在朝堂上提出各種刁鑽問題,還要做暗訪地方民情的忠義之臣的假惺惺一一道出。

  先克和賀文聽後,無奈對視,接著又搖頭感歎。大將軍的來信,之所以對他們寄予重望,必是他們派去購置軍械的隊伍,因為“五君子”的阻撓,遭遇不少挫折。如此一想,更覺得自己肩上責任重大。於是三人又把案情反複疏理。幾個關鍵點、突破口,又是畫圖又是標記的。他們想盡早勘破餘風案,以解大將軍燃眉之急。

  幾路人馬都在為案情奔波努力,可憐了守候在客棧的錢老板。遲遲不見人歸,急得錢老板在原地來來回回,地板都快踩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