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生苦短
作者:匯派      更新:2021-03-06 07:29      字數:2923
  薛睿認真地聽薑念一口氣說了那麽多,很是奇怪於他對愛憎分明的觀點,與自己之前的想法非常吻合。

  隻是,薑念這麽想,也是這麽做的。薛睿的思考有了,行動卻沒有跟上,一如他看到了天膠上漲的潛力,卻沒能在一波橡膠的牛市裏賺到錢。

  薛睿注意到薑念突然眼睛直直地看著店外的街道,就問:“怎麽?又想起當年住在這裏的時光了?”

  薑念道:“從這裏出去,走幾步就到了我和桑恬當年住的院子。那時候,房東家裏有個小姑娘,名叫阿蕾,上小學三年級,沒事愛跑到我們房間來問一些學習上不懂的問題。小姑娘可愛又懂事,還經常從家裏拿一些好吃的,來謝我們。一會兒我想去那裏看看,不知道現在的阿蕾變成什麽樣子了。”

  薛睿一臉疑惑地盯著薑念,仿佛不認識他似的:“老大,你怕是都忘記了你從這龍昆下村走出去多少年了吧?十二年了,當初那個三年級的小姑娘大概是十歲左右,加上這十二年,應該有二十二歲了。如果她能順利考上大學,現在差不多都畢業了。如果沒有上大學,按海南這邊的風俗,她也許都嫁人了,哪裏還有什麽小姑娘啊?小阿蕾心中的大哥已經成了大叔,而你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也許都成了小婦人。”

  聽了薛睿這番話,薑念的臉色就陰了下來,盯著街麵的目光也有些渙散。

  薛睿繼續說:“作為一個理科高材生,我不認為你會犯這種簡單的算術錯誤。之所以如此忽略了數字計算,本質上是你還頑固地把龍昆下村視為從前的模樣,不願它有任何的改變。而這個世界上的很多困惑都可以一點點消解,包括愛恨情仇,但唯有一樣無可消解,那就是‘如梭’。”

  薑念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你這麽一矯情,到讓我想起這段時間最愛思考的又一個問題——關於‘如梭’。

  薛睿看了看薑念,發現他突然沉默了,又開始認真吃起桃酥來,就想這家夥是不是又憋著勁要開始長篇大論了。這還虧得點了桃酥,如果沒這桃酥,且不知道他會怎麽醞釀情緒和內容呢。

  這一次的等待有些漫長,漫長到薛睿都在想會不會接下來要硬著頭皮陪了薑念去尋找那個叫阿蕾的“小姑娘”的時候,薑念到底開始說話了:“剛到北京的時候,我所在的那家公司裏,有一個牛逼大戶,是一個天才,他的投機生涯從炒匯開始,通過摣日元賺了不少錢。

  “他剛進入匯市,什麽都不懂,卻有些鬼精。他就發現和分析了周圍的那些人不斷虧錢和爆倉的原因,多是因為他們聽從了來自香港的專家推薦他們沽空日元的建議。很多人一旦意識到了外盤期貨可能有鬼的時候,通常會想到兩種辦法,一是遠離是非之地,二是告狀。而他,卻惦記了利用這個局來投機,於是就嚐試了摣日元,和香港人反著來。”

  薛睿笑了:“你忘了我們一起做外盤的時候,也有一個姓曲的湖南家夥,專門和羅伯特·江森的建議反著來。結果那次江森建議做多咖啡是看對了,小曲因此爆倉。這種小聰明並不靠譜,除非外盤期貨的行情播放的是從前的行情錄像,否則,把行情都說反了和把行情都說對了,是完全一樣的奇跡。再說了,看對、做對方向,與賺到錢是兩碼事,因為還有過程,外匯交易的杠杆是那麽的大,過程中稍微不深就會遭遇滅頂之災。你還記得有一天前蘇聯政局動亂,日元幾分鍾狂跌十個大點,可以瞬間虧掉十倍的使用保證金。”

  薑念道:“我當然忘不了這一天,盤房裏不斷傳來MarginCall,整個大廳哀嚎一片。當然,我說的北京大戶應該是沒有遭遇或者是躲過這一劫,否則也許就沒有後麵的輝煌了。所以,成功有時還是需要一些冥冥之中的運氣。

  “他炒匯完成了投機市場的第一次財富積累,靠的是抖機靈、小聰明,這沒問題。但到後來轉戰國內期貨市場,靠了做國債期貨賺得盆滿缽滿,還能全身而退,顯然就不是小聰明可以解決的問題。我去到那裏,就經常能聽到別人說及他的輝煌交易故事,哦,他不是循規蹈矩者,交易手法動物凶猛,大開大合,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一旦有了市場感覺又能毫不猶豫果斷入市,需要出場的時候,無論是盈利了結還是止損出局,都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

  “英雄故事聽得多了,我就有意結交於他。到底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和他成為了朋友。又因為他也喜歡鑽研技術分析,漸漸地我們的話題,由技術而其他,變得無話不談。

  “我認識他的那一年,他正好五十歲。聽多了他的成名故事,就想在近前觀摩他的交易,然後就發現他的交易尤其謹慎,單量也不大,與傳說大相徑庭。然後,我和他,就有了那麽一段關於‘如梭’的對話。

  “他大大方方向我承認了他之前交易手法的凶猛,並不像絕大多數成功的交易者那樣,在被封為‘大師’之後,隻知道一本正經地談資金管理以及‘小心駛得萬年船’。不過,他說:‘我給自己定了一個規矩,五十之後改變風格,不盲目幻想和追逐所謂大趨勢,而是采用積少成多以守成為主的交易策略,這種變化的唯一理由,隻與年齡有關。’

  “我們愛說人生苦短,白駒過隙。盡管七、八十年也可以說是轉瞬即逝,但如果拿這個時間段來感慨人生苦短,多少有些矯情。事實上,我們理想的生命過程,也僅僅隻是二十多年,而這二十來年,才是人生苦短的真正意義。’

  “少兒時代無疑是美好地存在於我們記憶深處的唯美歲月,但這個過程是依賴於父母和學校的成長階段,並不屬於獨立的自我。然後,經由青春期的叛逆,來告別從前的依賴,找到屬於自己的語言、圈子和世界,開始獨立的人生……真正進入屬於我們自己的世界,從步入社會開始計算,這之後,是成長是蛻變是頓悟是飛躍是‘所有的日子來吧,都來吧。’

  “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對於20、30、40的到來,我們都是可以充滿期待的,因為跨過那些年齡段,有著我們可以美美的幻想和期待:比如愛情、財富、地位、睿智……然後,靠近50,這種期待就沒有了。

  “人類的壽命在不斷增長,我們在五十歲之前總覺得自己或可以活得很久很久,但這種想法是建立在你當時的身心狀態下的一種美好願望,因為,你無法想象老的時候的身心狀態。

  “我們或可以活到九十甚至一百以上,但五十歲以後的生命,隻是存在於生理意義上的依然活著。事實上,那已經不再是屬於完全‘自我’的生命了。老天爺給一個人五十之後的生命安排各種課程,以漸漸適應和習慣於各種‘失去’——我們以往每周必須熬夜去看的球賽,看不動了;我們曾經愛吃的美味,吃不香了;然後,漸漸地,會有一些不好的消息傳來:關於你最愛的親人,還有你的同齡人,包括一些同學和朋友……離開了這個世界;當然,還有我們自己的身體會出現一些狀況,姑且不去談那些令人絕望的疾病,哪怕是最簡單的身體變化,也在提醒你在這個世界上一點一點地失去,包括頭發、牙齒;包括原本非常健康的各項體檢指標。

  “我對五十以後的生命並沒有太多的樂觀,老天爺給我們安排的‘關於失去’的這一課程,就是為了教會我們適應各種失去,用以準備最後的被褫奪一切……而這所有的過程,既是所謂的天地不仁,也是上蒼一種的悲憫。

  “所以,在金融投機市場的各種廝殺,必須在五十之前完成,在五十之後結束。我當然還會繼續交易,隻是不再廝殺。能很好的守成,已經阿彌陀佛了。因為,每個時代的進步、變化、變革,都是為這個時代的年輕人而準備的。你會發現你熟悉的市場漸漸地變味了,那不單純是因為你的更新不夠,更是因為年輕人衝進了這個市場。

  “人生苦短,隻是因為二十來年,確實太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