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們身上自帶一股閑人避讓的煞氣，驚得客棧眾人紛紛退避三舍。

  為首的差頭身材魁梧，進了客棧掃了一眼，客棧掌櫃的正穿過人群擠出來，誠惶誠恐：“幾位官爺，這是做什麽？”

  “有勞掌櫃的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們刺史大人下午將來親自拜見。”

  掌櫃的略懵。

  刺史大人要來拜見誰？

  不對，這跟他有什麽幹係？

  但那差頭已經帶著人走了，掌櫃的反應過來，心裏驚覺古怪。

  若是那是位貴客，那刺史大人親自前來是自然而然說的過去的，那為什麽不送拜帖，而是口頭傳話，這顯得就有些隨意了。

  但若那不是位貴客，刺史大人犯得著親自上門，來之前還要差人過來說一聲？

  掌櫃的聰明，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就讓小二將此事傳揚開來，隻要那人聽到，不就好了？

  下午時分，刺史王弦匆匆而來，一身便裝，身後跟著四個差役，其中就有那差頭，掌櫃的一眼就認出來了。

  其他住店客人也都認出來，目光尋在身上，想看他們到底來做什麽的。

  不多時，王弦戰戰兢兢見到了楊晨。

  外麵的風言風語，被一扇門緊緊堵在外麵。

  見到楊晨，王弦行了一禮，恭敬的道：“求楊公爺救我。”

  楊晨正在喝茶，一邊研究棋盤，這段時間閑著沒事跟長孫無忌下棋，棋藝突飛猛進，跟程雅雅都能殺上幾手。

  當然了，輸給程雅雅楊晨不在乎，但是老是輸給長孫無忌，還是很別扭的。

  聞言，楊晨動作微微一頓：“王大人此言何意？”

  “楊公爺可知近來發生了一樁大事？”

  楊晨在腦海裏掃了一圈，覺得他應當不是在說海嘯的事情，搖了搖頭：“沒聽過，一直在客棧內沒怎麽出去，怎麽了？可是王大人惹上麻煩事了？”

  見楊晨說不知情，王弦心中焦急，又怕失態惹了楊晨反感，前些日子因為這件事，就因為怠慢了。

  王弦和一眾明州官員一開始是打定主意不讓楊晨他們插手，畢竟是明州地界出的事情，一旦宣揚開來，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處，反而有可能會斷送了前程。

  但這幾天下來，竟然沒有絲毫進展，相反還出了新的事故。

  再這樣下去，明州官場人人自危，到捂不住的時候，便是一場潑天大禍。

  王弦隱隱察覺到行直崖邊，若是再不想辦法懸崖勒馬解決此事，他的官位不保，還要累及家人。

  所以，在海嘯一事真的被預言成功後，王弦想起楊晨的種種傳聞來，心裏抱著賭一把的心態，這才找上門來。

  “楊公爺可知……前段時間出了人命，便是在碼頭……死的人，是江南節度使梅安千……”

  楊晨心裏想著，竟然真的是個節度使：“繼續說。”

  王弦把不準楊晨會不會出手幫忙，畢竟這事跟他毫無關係，管了隻會惹事。

  “梅大人例常前來查詢海防，兵丁，賦稅，水利等一幹事宜，卻在那日遭賊人襲擊，最後不治而亡，此事一出，下官心神俱怕，連忙封鎖了消息，徹查了碼頭極其附近，但是到近日都未曾查出什麽，而且經過海嘯一事，便是有線索，恐怕也衝的一幹二淨。”

  楊晨忽然道：“我還以為你們不願意封鎖碼頭，裝個樣子而已，原來是怕毀了案發現場，損失線索？”

  王弦臉上紅起來，當時他們的確不想理會，但想著能借口繼續封鎖，就順其自然，但那些船隻卻不放走，為的就是查線索。

  但現在看來都是白搭，因為什麽都沒查出來，還損失不小，這些損失都是要從當地撥款出去的，明州雖富裕，但因為封鎖碼頭和海嘯造成的損失，這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可現在來說，這錢財也當真隻是身外之物。

  節度使不明不白死在他管轄的地界，絕對是一樁震動長安官場的大事。

  王弦冷汗冒的飛快，這些日子因為這件事，他都瘦了十幾斤了，半點胃口也沒有。

  他知道楊晨馬上就要走，留給他的日子不多了，若是能抱住這次大腿，自然最好。

  “王大人這是想讓我幫你查案子？”

  “正是，下官原本也不想叨擾楊公爺，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且這事……也是離奇。”

  “離奇？怎麽個離奇法？”

  “當日梅大人是深夜前往，下官以為，想來是要微服，所以才挑了個這麽時辰，身邊也隻帶了三四個人，結果……死的隻剩下一個人，那人卻是瘋了，說的話顛三倒四，找了好些個大夫也沒能治好，前幾日來了個道士，算了一卦，說是被妖邪上身了……”王弦說這事的時候，臉色難看的要命。

  楊晨哂笑道：“王大人飽讀詩書，還信這個？”

  “下官原本也是不信的，但是實在是那人太過詭異了，前兩日甚至還偷吃了一隻雞，那可是一隻生雞啊，一地的雞毛雞血，人也昏死過去了……”

  一說起這件事，王弦腳底就冒冷汗，實在是受不了了。

  鄉野鬼怪傳聞數不勝數，但讀書人大多抱著揶揄的心態看待，若真遇上了，起初的心態總是覺得有人作祟，但時日一長，事情發生的又詭異又沒有頭緒，心裏多少就打鼓。

  那日梅大人出門巡防到碼頭港口，起初應當是要查些不能見人的事情，但沒想到會因此喪命，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渾身髒汙的跑到府衙內，說是看見了鬼怪殺人。

  王弦氣的一腳將人踹飛，緩過神來才想起他是唯一一個活口，忙叫人請大夫給他看病，自己帶著幾個官員匆匆趕去，順便封鎖了碼頭，不讓人員隨意出入。

  “現場情形實在慘烈，梅大人身上好幾道古怪的傷口，自左胸往下，血淋淋的，似乎是被爪子刮傷的，脖頸處一道淤紅，仵作驗屍之後，致命傷是脖子上，窒息而死，但身上的傷勢也重，梅大人是習武之人，他定然是與人打鬥過的，但是從他身上的傷勢來看，對方實力比梅大人要高，另外的隨從死狀如一，都是身上有爪痕……”

  王弦一口氣把事情說完，便緊盯著楊晨。

  楊晨沉吟片刻：“仵作沒查出來是什麽爪子印嗎？”

  “未曾……還在核實中。”王弦如實道。

  楊晨手裏的茶水已經涼了，放下來，又添了一點熱水：“那活著的那個人？”

  “大夫說，幾乎已經瘋了，而且他還有自殘行為，為了防止他逃走，下官命人嚴加看守，關在府衙的一處廂房內。”王弦說完，自己都覺得此事太過不可思議，那些爪印雖然不能確定是什麽造成的，但是怎麽看，都不像是人為的，甚至有些……像是精怪的……

  但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從前所聞，都隻是老人口口相傳，從未親眼見過，心裏多少是不太相信的。

  但如今置身事中，王弦隻覺得世上荒唐事太多，多的他想當個縮頭烏龜，權當不知道。

  可惜這事發生了他這裏，想躲都躲不掉。

  更可惜的是，死的人還不是尋常百姓，是個一方大員。

  近日還能借口海嘯一事隱瞞未曾上報的原因，但時間越長，這件事就不得不上報朝廷，到時候他就要倒黴了。

  “有趣的很，帶我去看看吧。”

  楊晨之前根本就沒想過要管這件事，但是王弦說的太玄乎了，就不像是正常的案子。

  不會這世上，真的有妖怪？

  那可真是奇了！

  聽說楊晨要去府衙，楊文盛和呂安年憋了這麽多天，早就憋壞了，跑出去非要跟著一塊去。

  王弦不敢多說，眼瞅著楊晨應下來，在心裏安慰自己，當務之急是將這樁命案趕緊了結。

  一行人出了客棧，又到了府衙，王弦先帶楊晨他們去見那唯一的證人。

  “裏麵什麽動靜？”王弦招手叫來差役，那差役急急忙忙過來，“剛送了飯菜，應該是再吃飯。”

  王弦皺起眉頭來。

  楊文盛道：“吃飯能這麽大動靜？我看是在砸房子吧。”

  呂安年砸吧砸吧嘴，還是沒說出來什麽。

  王弦擺擺手，轉身道：“楊公爺，此人已經瘋了，下官提審過多次，卻是風言風語，什麽都問不出來，實在是……”

  “無妨，我看一眼就行。”楊晨順手把眼前的窗戶打開，誰知剛打開，一張大臉突然在眼前放大，嚇得楊晨一幹人等齊齊往後退一步。

  “啊啊哈哈哈哈！笨死了！”那人披頭散發，身上還纏著紗布，笑得誇張又滲人。

  劉謙下意識的一拳頭揮過去，吭的一聲，那瘋子就倒地了。

  王弦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衣衫都濕透了：“他竟然瘋成了這樣……快將人關好！”

  楊晨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脯：“看來是真瘋了，不過你也是，下手這麽重幹什麽，打暈了什麽都問不了！”

  劉謙嘴角抽了抽：“這……這也怪我啊？”

  “劉叔，你下手是重了，那人都流鼻血了。”楊文盛補刀，“爹，我們去看看屍首吧，我還沒見過呢！”

  一旁的呂安年眼角狂抽：“你這什麽愛好，屍首可嚇人了，尤其是死了好幾天的，又腫又臭，很惡心的。”

  “你見過嗎？”

  “見過一次……溺死的人，可嚇人了。”一想起那一幕，呂安年肚子裏就泛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