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看起來氣息很弱，但是整個人卻有些‘胖’，或者說是，水腫。

  孫思邈見他眉頭緊蹙，想起方才自己做的針灸，便細細和他講：“之前李將軍的病老朽看過，少尿，乏力，惡心。”

  楊晨心頭一震，再仔細看了李靖：“還有水腫，他這是腎有問題？”

  孫思邈眼中一喜，但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擔憂：“你竟然能一眼看出來，老朽也是經過數次把脈才確定的，此病出自體內，老朽想過開刀治療，卻是不知該從何下手，研究了許久，也隻配出些許藥方來延緩發作！”

  若不是時機不對，否則楊晨都想跪下來給孫思邈磕個響頭。

  到底是孫思邈，腎衰竭都能配出藥方來延緩，這要是放在後世，不做透析人早就嗝屁了。

  但是現在就算他知道，也無能為力！

  “這是腎衰竭，李將軍年輕的時候到處征戰，身上留下不少舊傷，這些舊傷就成了禍根，時日越久，對身體的危害就越大，等到年紀大了身體素質跟不上，危害就暴露出來了。”

  “那你可有解救之法！”孫思邈有些懊惱，他原本以為楊晨給的那些書上沒有寫，他可能就不知道，甚至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但是現在，他的自大無知卻要害死一條人命。

  原以為是有希望的，楊晨卻毫不猶豫的搖頭，神色也格外嚴肅：“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就算來得及，現在也沒有符合做透析的條件，而且就算做了，也不知道能多活幾年，總而言之，我什麽都做不了……”

  一旁太醫聽得雲裏霧裏，但卻明確知道就連楊晨都束手無策，再看看一旁的孫思邈，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涼意。

  太醫被賜死不算什麽出格之事，以李靖的身份，宮中若是要殺一個人出氣，太醫絕對是首選！

  撲通一聲，楊晨回頭一看，發現太醫已經顫抖著身體跌坐在地，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後，再看孫思邈，他已經準備再行針做最後一次努力。

  楊晨想著自己在也隻會礙眼，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李靖，腦海中浮現出那晚李靖來找他的事情，眼眶一酸，視線便有些模糊了。

  關好門，從屋子裏出來，楊晨回頭便看見紅拂女滿眼希冀的看著他，她身後還有兩個孩子，那是李靖夫婦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孩子。

  “晨子，怎麽樣了？”程處亮問的小心翼翼，生怕聲音大了，紅拂女就會受不住。

  “孫老先生還在。”楊晨避而不談，往外走了幾步，“再等等吧。”

  紅拂女聽得心裏一陣一陣涼，卻念著還有兩個孩子在，硬是穩住了，又讓管家把他們帶回去歇著，這才頹然一口氣鬆了出來。

  夜色裏，身形都佝僂了幾分。

  楊晨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其實不止是他，就連李承乾都已經看出來了。

  宮中李世民得到消息，早已坐不住，想著黃玉還不敢回來給自己報信，就想出宮去，但夜色漸濃，他雖然是皇帝，出宮也多有不便。

  索性李世民換了一身便服，也不帶太監宮女，直接叫了一隊禁軍，便直奔李靖府上去。

  還未進門，就聽得太醫衝出來大喊，隨後便是一陣騷動。

  楊晨怎麽也沒想到紅拂女受刺激的時候竟然是僵直不動的，他擺好的姿勢一個都沒用上，等到紅拂女反應過來後，楊晨隻看見眼前一道黑影閃過，然後，紅拂女已經一腳踹開太醫衝進了屋裏，再然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足以叫人肝腸寸斷的淒厲喊聲。

  李世民走路的步子一滯，那道聲音餘音未消，身體的感知比大腦要快上一些，麵頰一潤，晚間涼風吹來，冷得渾身刺骨。

  夜色漫長，原本宵禁的長安卻因此破了例。

  若有人在街上，便能看到幾十個人在街上四處敲門的場景，直到月色漸沉，也依舊如此。

  李世民回皇宮的時候，黃玉便召見了太醫，後宮中的女眷聽到消息後都騷動起來，整個皇宮逐漸熱鬧。

  楊晨拖著疲憊的身軀靠在走廊上，耳邊還有來回走路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急促又繁雜。

  “師父，你要回去嗎？”李承乾低聲問他，遞過來一杯熱水，沒有特意放茶葉，是他去後廚自己倒的，現在的李家人，已經沒人顧得上他們了。

  程處亮因為身份特殊，也幫著一道來活忙活，剛才還特意讓人去通知了程咬金，不過現在這個時候，程咬金也不會過來添麻煩。

  楊晨喝了一口茶，心情低落提不起興致來，他總覺得心頭酸酸的，盡管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

  孫思邈已經沒了用武之地，歎了一口氣後望了一會天，李承乾擔心他年紀大了受涼，也給了他一杯水。

  “老朽無能啊……原以為還能再拖延些日子的。”

  “孫老先生醫術高超，但卻不是掌管壽數的，命是如此，又怎麽能怪別人。”

  孫思邈深深的望著他，頜下白須微微顫了顫，竟想起離開有一段時日的公輸頔。

  改天，他也要去看看他了。

  人生在世，少一日，便是一日，老友相逢的時日，也就少一日。

  屋頂上一片細碎的碎裂聲響起，楊晨眉心一跳站起來，一回頭，卻發現來的人是劉謙。

  “公爺，可算找到您了！這麽晚沒回去，也沒捎個信，夫人老夫人都急死了！”

  事發突然，若是劉謙不出現，他到現在也沒想起來報信的事情，頓時有些懊惱。

  “你怎麽找過來的？”

  劉謙趕忙走過來，身旁都是來來回回的李家人，剛才他翻牆摸進來的時候，李家護院竟然都沒發現，這時再仔細一看，卻像是出了大事。

  “這個時候都宵禁了，隻有這裏很……很不一樣。”

  滿長安都是黑漆漆的，就連街道都黑了，隻有李靖家燈火通明的，甚至還有不小的動靜，劉謙再缺心眼，也知道來這裏看一看，這一看，果然人就在這裏。

  楊晨吐出一口濁氣，想起李湘雲也是李家人，明天一早她少不得要來一趟，便道：“回去告訴一下湘雲，李將軍已經……讓她趕緊做好準備，省的明日還要耽擱時間。”

  話雖然沒說的直白，但是劉謙已經意會，那雙眼珠子更是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探頭看了一眼周圍，雖然什麽都沒看見，但是仔細想想，在李家，除了主家出事，否則誰還能有這種動靜，但……他也不敢相信會是李靖。

  “公爺，我馬上就回去，那什麽，您走嗎？”

  “我走個屁，你趕緊回去！這裏有的是人，我不會有事的。”

  劉謙頷首，正打算往房梁上躥，姿勢剛擺出來忽然想起來自己能正大光明走大門，便急急忙忙出去了，等一出門，又往房頂上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