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實話，臣弟是不太願意去的。”楊晨短暫的打量了眼李世民，發現他沒有一絲動容，想來早就已經做過心裏建設了。

  楊晨繼續道：“一來，我從小就長在這塊土地上，就算有時候因為打仗的原因不得已遠行，在路上也是十分惦記家裏的，陛下應該能理解這種思鄉之情，更別提，臣弟的家鄉還是在這麽繁華富足的一個地方。二來，我的親人都在此處，若是我孑然一身，陛下就算讓我去粉身碎骨，我也不會有這麽多顧慮，這也是人之長情……”

  話音落下，久久沒有回複，楊晨腰杆子有些酸，但也知道這個時候講究的就是真情實意，若是透露出一絲不敬來，可能李世民原本不想讓他去的，最後一怒之下也非拖著他走，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楊晨老老實實的弓著腰，紋絲不動。

  遠處，黃玉豎起耳朵想聽些什麽，但連蚊子的聲音都聽到了，也沒搞清楚他們在說啥。

  李世民呼出一口重氣：“朕猜到你會這麽說，你和那幫人，的確不一樣。”

  “那幫人？誰？”楊晨下意識問道。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朕和他們才透露了一點點消息，甚至都沒說全，一個兩個就上表願意隨朕而去，朕很欣慰。”

  楊晨短暫的愧疚了一下，驚訝的道：“房相和長孫大人，竟然同意了？”

  他還以為自己麵子這麽大呢，搞了半天，李世民早就跟別人透漏過一點意思了。

  楊晨撇撇嘴，心裏就更好受了。

  反正已經有人願意上趕著陪了，那有他沒他也就不算什麽。

  “不過，房相和長孫大人都是朝中重臣，要是真的走了……”

  “所以，朕才會來問你。”李世民俶爾轉過頭，定定的看著他。

  楊晨幹笑兩聲：“看來臣弟的可替代性……還是很強的。”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此事不要和旁人提起，到了時機，朕自會處置。”

  楊晨忙稱了一聲是，這才被李世民放行走人。

  剛出宮門口，李治在門口等他，邊上甚至還站著柳之允。

  柳之允如今被調到門下省任職，雖然是平調，但是因為接觸朝堂內務比之前更多更複雜，所以算得上是暗升，眼看前途越來越明亮。

  “學生見過校長。”

  楊晨就喜歡他這副不管啥時候，都平常心對待的樣子，努力和藹可親的道：“好好好，許久不見，小允子看起來健碩不少啊！”

  柳之允嘴角泛起一絲無奈，垂手站好在李治身旁，沒有再說話。

  “師父……”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別著急別害怕，沒事，你父皇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還不至於被你家裏兩個女人攪和得吐血。”

  李治臉上一紅，愧疚難當。

  楊晨語調不自覺的軟和下來：“不過女人多了容易出事情，這次就當做警告，以後如果還有，必定要快刀斬亂麻，切不可再婦人之仁。孔子尚未能決斷小兒辯日，你自然還有更長的路要走，多學學你父皇身上的優點吧。”

  楊晨長歎一聲，留下李治一臉迷茫，仿佛捉到了邊緣，卻有虛幻的消失不見，總好像，怎麽也觸碰不到一般。

  楊晨朝柳之允招了招手：“晚上把周言敬叫上，我和處亮叫他喝酒。”

  柳之允輕聲一笑：“好，待會就去叫他，順道在路上再帶些下酒的好酒菜。”

  夜幕披星載月，楊家開了一個小宴，這樣的宴會楊家舉辦過很多次，但是不知道為何，楊晨心境已經不如從前豁達，總覺得，心口上像是壓著什麽東西，鬱鬱的，有些難受。

  程處亮依舊沒心沒肺的喝著酒，時不時拍兩下桌子唬人，奈何周言敬多年來也不是白長歲數的，這種架勢已經嚇不倒他了，說不喝酒，就堅決不喝酒，到最後少不得要按著他強行喝下去。

  楊晨已經喝了不少，但是腦子還是格外清醒的。

  自從從宮裏回來之後，他滿腦子都是李世民說過的那番話，就算耳邊程處亮在嘰嘰喳喳的，都沒能把他心情調節回來。

  無形之中，他有種直覺。

  雖然不想麵對，但是如果李世民鐵了心要將他帶走，他難道還能拚上全身家當跟他去抗衡不成？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李世民想要退位讓賢，那麽當然沒有道理留下他這樣年輕卻又位高權重有所威脅的人。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跟他不一樣，那是兩個老臣，而且還是李世民的親家，李世民和他們的交情是過命的，數十年一路走來，君臣之間的默契早已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但是他不一樣，再親近，再信任，心裏總是會有一絲隔閡。

  “晨子，愣著幹什麽？過來喝酒，你瞧見沒，你家幾個娃娃都開始學喝酒了！”

  楊晨一扭頭，果然見小陽豪爽的仰頭喝酒，一旁的楊雪雖有些擔心，但還是笑吟吟的看著，渾身上下散發著讓人無法抵抗的柔情。

  看見這一幕，楊晨居然差點哭了。

  程處亮喝的暈頭轉向的，麵上一滯：“晨子，你幹嘛呢！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楊晨果斷翻了個白眼給他：“管你啥事，喝酒去！”

  “哈哈，走，喝酒去！”

  程處亮拽著他胳膊往回走，楊晨一屁股坐下，正好周言敬暈乎乎的腦袋倒了下來，人事不省的趴在他身上。

  楊晨嫌棄的把他挪開，桌上已經亂糟糟的一團，花生小菜灑了一桌子，實在狼狽，就跟他似得。

  一口酒下肚，火辣辣的滋味消散後變得索然無味。

  酒散人去，次日一早，楊晨頭疼的不行。

  楊雪在樓下教習小陽學規矩，平安捧著書看了一會，就拿起手術刀開始操練起來。

  輕塵趕著僮僮練習輕功，累得那小子嗷嗷慘叫。

  楊晨就在這一片熱鬧聲中下了地。

  劉謙上不來，就在下麵衝他招手，梅兒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鬟，手裏端著水盆，上來給他洗臉。

  那丫鬟是不久前楊老夫人做主買的，聽說一口氣買了十幾個，楊家人口又上升了。

  洗完臉，楊晨踱步下了樓，楊玟最近一直在忙活，倒是沒看見她人影。

  說起楊玟，之前朝堂上還是一片反對的聲音，畢竟女子介入這種國家機密之事，男人們習慣了自己為天，突然要一個女人來主持大局，心裏多少是不舒服的。

  但楊玟用實際行動告訴那幫人，離了她，想要合格的戰鬥型頭盔，完全是癡人說夢，到最後也不得不接受他，甚至李世民還大方的封了她一個郡主的頭銜。

  雖然，也隻是個有名無實的頭銜罷了，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女人，這已經是質的飛越了，以至於楊玟的大名在報紙大板麵上足足待了七天，後來才撤下來。

  “玟姐兒今日飯吃了沒，急急忙忙就出去了，這麽大一個女孩子家，也不怕往後沒人要！”楊老夫人拄著拐杖，這話楊家眾人聽得已經出老繭了，但每次還是忍不住一聲歎息。

  楊玟的事情眾人心知肚明，知道這件事勸不得，也勸不動，卻偏偏總存了想勸的念頭。

  楊老夫人歎息後被人扶著坐下，見楊晨醒來，笑嗬嗬的招手讓他過去坐下：“晨哥兒，你最有出息了，也最有本事，你瞧瞧，你三姐都被慣成什麽樣子了，再下去，就是個老姑娘了，往後祖母我走了，就沒人再敢壓著她去操心婚事了，趁著你現在還在，不如趕緊去挑挑吧？”

  楊晨嘴角抽了一下。

  我……我怎麽說也比你在的時間久一點吧……

  “咳咳，祖母，其實三姐的事情我都記著的，您別急，再過些日子，就好了。”

  楊晨想起李世民遞給他的公文。

  若是李承乾足夠上心，這一次，怎麽也該回來了。

  楊老夫人卻是急了，隻當楊晨不肯上心，任由楊玟胡鬧跟她作對，氣的直捶拐杖。

  “作孽啊作孽啊！我楊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兩個不小子孫啊！一個不肯聽話，一個不肯幫忙，真是要氣的我去死啊，老頭子啊……”

  楊晨臉色巨變，還沒來得及上上手哄，楊雪和李湘雲已經衝過來了，並著小陽平安輕塵他們，裏三層外三層，圍著楊老夫人團團轉，倒是把楊晨這個罪魁禍首給擠了出去。

  楊晨心有餘悸的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這尼瑪說來就來，一點征兆都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