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公主問安
作者:
南淮羽 更新:2020-12-16 11:22 字數:6425
此言一出,滿座來賓頓時鴉雀無聲。
一片震驚之中,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將軍穩步上前。
老將軍伸出手, 輕柔地撫摸著領頭那隻嗚嗚低叫的老灰狼脖頸上方的毛發,渾濁的眸子裏眼神悠遠。
“回稟陛下, 確是北涼的蒼甲狼騎。”
他顫抖著單膝下跪,看向了身側的攝政王黎鈺, “老臣曾在三月叛亂時,有幸與涼王一同在揚州城下浴血抗敵, 曾目睹過一次北涼狼騎的雄姿。
那個時候的江都外百裏狼嚎, 鐵騎蔽日, 赤色的鮮血染紅了整條外河…依老臣今日看來,如今的狼騎, 隻會比當年更添勇猛!”
“好。”
良久的沉寂之後,李旻兆響亮地拍起了雙掌。年輕的皇帝疾疾快步走下大殿, 他瘦弱蒼白的臉上浮現起一片紅暈, 雙手用力攙扶起麵前手持狼紋符印沉穩跪拜, 雄姿勃發的王。
“涼王公守我卞唐北疆厚土五十餘載, 自少時起,便屢次助朕曆代先祖破叛賊, 平朝亂,怎能枉自謙稱為外臣?”
脖頸上留有猙獰傷痕的雪原蒼狼壓抑的低吼聲在肅然沉默的大殿上回蕩,將士們身側的灰狼嗚嗚回應,臣服在巨狼的威嚴之下。
“…那麽,群狼當有首。”金袍雪鶴的少年接過符印, 輕聲說。
他扭頭,衝著殿下的將士們高聲喝道。
“殿下眾將士聽令!涼王公黎鈺獻蒼甲狼騎,護朕卞唐世世無虞,賞黃金百萬兩,封鎮左王,賜…江都大行宮!
此後子子孫孫,皆可世襲此號!”
所有的賓客臣子們皆數朝少年皇帝站立的方向跪拜,沒有人敢開口,沒有人敢抬頭。
這是自江都建都千年來,年輕氣盛的皇帝,第二次將這座黑色的宮殿賜予來自北疆的涼王。
一片死寂之中,萬家公主燃起的最後一縷煙花幻影在沉毅威嚴的王頭頂上方無聲炸開。黃金的碎屑帶著尚留尾聲的狼嘯卷入漆黑一片的夜空,再無任何痕跡。
“黎鈺,謝陛下隆恩。”黎鈺單膝跪地,再度行禮。
“寧拂將軍!”李旻兆又喝道。
“臣在!”
身披烏金輕甲的少將軍急步上前,跪倒在殿下。
皇帝看向殿下身披青金外袍,頭戴束冠徑自飲酒的一位少年,又直視起麵前的將軍。
“你此次協助西北鴻王,大破南疆八千夷族來敵,有功當賞!
然我卞唐邊疆如今仍連年受擾,百姓流離失所。朕且把這北涼的狼騎暫交於你,將軍,你可不要辜負了鎮左王與朕的期許啊。”
“謝主隆恩。臣,誓不辱命!”
寧拂雙手接過狼符,朝皇帝拜去。緊接著他又再度起身,鄭重地朝黎鈺一拜。
“鎮左王殿下請放心,寧某資質雖拙,但定當全力以赴,護我國土無憂,絕不會辜負北疆狼騎數百年的威名!”
“寧小將軍,好將應有良兵相配。”
黎鈺笑了,他拍了拍清秀將軍的肩,“你出身名門,不論兵法眼界都頗為獨到,此次南疆破敵足以證明此事。
北疆的狼騎,相信將軍足夠配得上他們。”
“是!”寧拂的眸子穆地亮了,響亮地回應道。
“那黎某便不掃諸位的興致了。”黎鈺側身走下,緊跟在後的狼騎們悄無聲息地退去,隻留下了中央一麵繪有鶴舞狼騰紋的巨大青黑獸皮戰鼓,他又拍了拍身邊兀柔的肩。
絲竹聲再起,雪原狼低低的嗚聲停止了。它緩緩踱步走至一邊的宴席上,卻並沒有停下,反而朝著殿下角落裏的那名樂師走去。
“那畜生…想幹什麽?”息茗太後眼神敏銳地察覺了角落裏那位樂師,一時竟有些茫然。
“噓…那可不是一般的畜生。
娘娘您看,它不同於北涼狼騎曆代普通的灰狼王,那是極北之地極其罕見的野獸,北涼黎族世世代代的家徽。”
長公主衛寧苓掩唇低笑,湊過來朝息茗開口,“看,它在那樂師身側停下了,聽聞那野獸極其慧狠護短…對方,想必是與它熟識之人。”
“長公主殿下是說它是傳聞中極其罕見的雪原蒼狼?!”息茗著實有些震驚,“可是,哀家一直聽聞它不能被人馴服,怎麽之前…”
“哈哈…誰說野獸不能被人馴服了?”
長公主樂得彎了眉眼,完全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色,“剛才鎮左王的舉動且不說,你還記得千年之前的首代北涼王黎牧,是靠什麽一夜之間,滅殺三城將領的嗎?”
“是了,是極北的雪原群狼…
難怪江都傳說,北疆的雪原蒼狼…隻會臣服於曆代王的威嚴下。”
息茗呆呆地看著那隻足有兩米有餘的巨大野獸,冷漠地臥在那個樂師身側的陰影中,喃喃著聲音愈來愈低。
“可那隻是個傳說…可他隻是個,樂師啊…”
“唉呀…誰知道是不是傳說呢?”
衛寧苓仰起臉懶懶打了個哈欠,“我之前倒是聽聞過一個還比較靠譜的傳說。
北涼黎氏一族中,流傳著所謂的訓狼之血。
據說,是有些黎家貴族生下的孩子,天生不懼爭鬥,不論男女都會被他們的家徽護佑。
那樂師大概是個北疆人,雪原狼臥在那裏,可能隻是想替它的主人守著她的東西吧?”
“它的主人,難道不是剛剛退下的鎮左王…那個樂師究竟是什麽來路?”息茗愣了。
“哈哈,看來揚州城裏的人們都忘記了一件事,如今的北涼,不止有鎮左王一人有能力駕馭狼群…”
“…不對。”衛寧苓忽然臉色一震,沉沉低聲開口。
“應該是…狼騎。”
“長公主剛才說什麽?”息茗問。
“看時間,衛某準備的小禮物,就該上場了。”
她隨即不易察覺地收斂了神色,施施然起身,朝殿上的諸位長拜。
——
大殿的角落陰影裏,黑衣樂師終於停下了吹奏。
黑暗中,他扭過頭,安靜地對視著身側那雙赤紅的狼眼,忽然輕聲笑了。
“…好久不見。”
蕭世離被掩蓋在半金鬼麵下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他輕聲朝巨大的野獸問道,“怎麽,竟來我這裏了。
莫非…是從那時起,她就一直讓你保護我嗎?”
巨狼沒有回應。良久,它低聲嗚嗚著閉上狼眼,臥在黑衣男樂師的身側,舒緩地呼吸起來。
“給你變個戲法。”
蕭世離重新拿起墨笛,薄唇微抿似狡狐。
“你馬上就能見到主人了。”
——
“咚——!”
“咚——!!”
“咚——!!!”
殿下青黑戰鼓三響,兩側頭蒙玄布的守衛們齊齊甩袖,擊響了身邊懸鍾。強勁的鍾聲夾雜著暴風般驟起的笛音,在一瞬間便橫掃了整個大行宮。
有風從殿上掠過,宮中的幽幽燭台燈火盡數熄滅。
黑暗無聲彌漫,然後在下一瞬間,鍾鼓笛鳴驟停。
“魂兮——來乎?”昏暗的殿內,有嘶啞的男聲低低唱問著,語氣漠然而顫抖。
“鐺——”
左側的一隻編鍾輕響,它震動的尾韻似是少女銀鈴般微顫的笑聲,隨即又淹沒在了無聲的黑暗中。
“魂兮——來哉?”
男聲在殿下撕啞無助地喊唱,息茗隱隱約約看到那個角落裏的樂師不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遊魂一般行走在殿下,聲音瘋狂而詭異。
這又是…哪一曲舞?息茗睜大眼睛努力回想著,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印象。
忽然,她右側緊鄰的編鍾不知被誰敲響,聲音清怨如女子低泣。
“魂兮——來罷?!”狂亂的黑影高唱著,腳步無聲朝殿下狂奔而去。
“來矣!”少女清亮的應和聲從殿上傳來。
刹那間,男子在大殿盡頭雙膝猛然跪地。
幾乎是同一刻,黑暗中戰鼓震動,一縷燭火在戰鼓前上方點燃。紅羽衣的少女麵覆黃金麵具,雙手持劍高舉過頭頂,腰肢柔軟似蔓,安然靜止像是江都夕陽下無波的湖泊。
昏黃的燭光緩緩照亮了她羽衣上金色的華麗鶴紋,原本一直低頭飲酒的青金長袍少年忽的停住了,他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看向戰鼓中央。
“哈哈…黎…九…”少年桀桀地笑了起來,他又看向再度隱匿在陰影中跪地的黑衣樂師,聲音逐漸變小。
“終於,你來了……”
“鎮國公主?!”息茗夜視能力甚佳,第一眼便看出了那件似曾相識的紅紗金鶴長擺舞衣,忍不住低聲驚呼出聲。
她連忙扭頭,看向殿上的寧氏。
隻見頭發花白的老人僵坐在鑲滿珠玉的坐席上,一直渾濁的眸中像是閃過了灼灼日光。
——
清寂的笛聲從大殿盡頭響起,原本還沉浸在宴會接二連三震撼中的臣子賓客們終於回過了神。
待看清戰鼓上跪立持劍的僅僅是個少女之後,他們再沒有像剛才被萬家小公主和狼騎震懾住的那種狂喜與恐懼,開始低聲嘖嘖交談了起來。
“長公主聰慧一世,今日可是落了俗套了。這獻舞放在往日宴會上絕對稱得上是驚豔之作,可你們看今日這陣勢,哪位的獻禮不比她分量重?”
“罷了罷了,你今夜還沒有被驚嚇夠麽?
再說之前那小公主不也是長公主殿下的子嗣?今晚衛氏一脈,已經出盡風頭了。”
“唉,依老臣多年見識,鼓上那女子,決計是位美人!”
眾賓:…??
愛卿重點錯了喂!
——
滿眼的黑暗中,衛寧苓緩緩抬起頭,伸出一隻手。
“看…下雪了。”
她望向殿中唯一一處微弱光亮,喃喃著。
那裏,萬千白綾籠罩著戰鼓中央紅衣的少女,從殿上的懸梁處悄然垂落。
此刻的宮外,雷鳴忽閃。
——
“半尺有右,斬!”
“一尺…斬!”
“殺!”
掖庭附近的杉樹下,元逐側身急扭,將腰間的細刀直直劈出。
驟降的閃雷從不遠處劈下,巡邏暫時結束的青年麵無表情地收刀,將刀鞘架在肩頭,單腿踩在一旁樹上仰頭發愣。
強勁的雨點撲麵而來,他抬手擋了擋落入眼中的雨水,凝視著早就磨滿刀繭的掌心。
…黎家的刀法嗎?
近些天與黎錦的對練又浮現在眼前,元逐反手拔出長刀,看著雨珠濺落在反著冷光的刀刃上,喃喃自語。
“為什麽…”
黎錦她又為了什麽,要有意讓我學會這些呢?
他平日裏再吊兒郎當,和黎九他們笑罵纏鬧成一團,心裏也是清楚的。
自己不過是一個被貶貴族的庶出,甚至還不如蕭世離的身份顯赫。
可是…
心口莫名的悸動傳來,他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捂住隱隱抽痛的心口,卻忽然僵住了。
微動的風聲從他的耳邊掠過,元逐瞳孔圓睜,貓兒般無聲躍起後退,在宮街中央單手撐地蹲下。
他手握的長刀在躍起的瞬間便已經出鞘,此刻正直直指向前方,銳利的眸裏滿是殺意。
“誰?!”禁軍青年低聲喝道。
“沒想到,能在這裏看到你。”
女人無奈地笑了,她摘下遮住麵容的灰袍,眼神略有些疲倦地看向掖庭深處。
“…不要誤會,我隻是想來這裏,緬懷一下故人罷了。”
“十…三。”元逐臉瞬間陰了,咬著牙念出了這兩個字。
“公子你看起來,很討厭我呢。”十三濕透的長發緊貼在蒼白的臉側,安靜地歪頭看著對方。
她忽然唇齒微動。
“小,逐。”
“閉嘴!”
他赤紅著眼睛揮刀急衝過去,刀刃帶起的風割斷了他頭上的束繩,黑發散落在肩頭,顯得本就冷厲的五官在暴雨中顯得愈發不近人情。
揮刀的最後一刻,他突然安靜了。
“再叫老子這個名字,老子一定會讓你現在就徹底閉嘴。”
雷鳴轟響,元逐漠然地看著麵前的女人,他將刃尖頂在十三胸口,轉動刀刃對準了左側。
“十三,你對於殺了明畫夫人一事,還有什麽辯解的。”
“啊啊,你查出來了啊?”
十三突然淺淺地笑了,她向來以妖媚示人的臉上不再是惑人的笑晏,而是如釋重負般的神色,然後搖了搖頭。
“沒有,明畫夫人是我動的手,我沒有需要辯解的事。”
“…為什麽要殺夫人?”他接著問。
“元公子,唯有你不該稱呼她為夫人。”
十三抬手,想要拭去他臉上的水珠,“小逐,她是你母親。”
“不要再叫我那個名字…為什麽要殺夫人?!”
“我說出來,你會相信嗎?”
十三突然苦笑了一下,“我千算萬算,萬萬沒料到,星軌的盡頭,最後那人竟會是你…
放棄吧,不要再插手黎九與蕭公子的事了,那些人不會是你的朋友。
你還沒意識到嗎?公子你與他們之間的身份,貴賤如雲泥。
看看現在的江都吧…如今城中的任何一人,都能將你輕易踐踏至死。”
“我問你,為什麽要殺夫人!”
元逐顫抖著吼道,手中的刀刃劃破了女人胸前的絹布,刺入了肌膚,“我問你為什麽要殺死我娘?!
明明那些年,一直都是夫人將你一手提拔出來的,她,還有我和薑兒…一直都最信任你的啊!”
“因為,景親王。”
“…你說什麽?”元逐愣了。
“你不是之前就查到了嗎?”
十三輕聲開口,“西疆景親王的封地,一直都處於無進無出的狀態。十幾年來,從來沒有人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
“那裏…怎麽了?”
常年接觸情報的直覺讓元逐禁不住渾身顫抖,他像是驟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猛地向後倒退一步,緊緊握著刀柄。
“不,等等…”
“那裏如今是一片墳地,幾十萬人的墳地…
不,甚至連能夠窺察天機的我都不知道,那裏究竟真正死去了多少人!”十三略帶倦意地皺眉說道。
“那景親王呢?那位王如今怎麽樣了?!”
他被暴雨淋濕的臉色瞬間慘白,像是猜到了什麽似的咬緊牙關冷笑起來,“不會吧?我娘當年…這不可能,也太可笑了!”
“他死了。那位王,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西陵的景親王,被他曾經的徒弟明畫夫人暗殺了。”
“…鐺!”
“哈哈哈哈……”
長刀落在了地上,元逐忽然彎下腰慘笑了起來。他揪緊了胸口,渾身被雨水淋得透濕,像是承受不住身上衣物重量似的,猛地跪在街上。
“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十三沒有繼續說話,隻是眼神悲哀地看著麵前無聲抽動的男子,看著他一下又一下抓地的五指被碎石子磨出了血痕,到終於喪失了力氣般,垂首跪在地上沉默。
“原來是這樣,他們那麽討厭我…”
他低頭安靜地問,“明畫夫人被殺這件事,元老將軍也是知情的吧?”
“雖然我在最後處理夫人的措施上,與元將軍發生了點分歧。”
十三點點頭,蹲在元逐麵前苦澀地微笑,“但大體,將軍還是認可我的。”
“那我算什麽…?”元逐無聲慘笑,“弑君的遺孤?反賊之子?
哈哈,雲州和營裏那些人罵得還真對,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孽種啊…”
“這些事和你沒有關係。”十三幽幽歎氣,語氣不明道,“如果你想,我會送你離開,也算是全了當年夫人照顧的恩情。”
“算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元逐忽然不屑一顧地笑了。
鋒利的風聲響起,十三罕見地驚在了原地。
她臉側的幾縷黑發無聲落下,元逐將刀刃緊貼在對方的脖頸勾起嘴角,收縮的瞳孔如貓般鋒利而敏銳。
“十三,明畫夫人是衛家的家臣。既然你們當年寧願將她滅口消減此事,也不願借助機會打壓如日中天的衛氏長公主一脈。
那也就意味著,景親王之死…至今為止也不能被人發現。
你們想要掩蓋什麽?
啊,讓我猜猜看,莫非是有關…西陵墳墓裏的秘密?”
“元公子,聰明過頭可不是什麽好事。”
十三吃吃笑了起來。她漠然了臉色,妖媚般起身,看著半跪在地手握長刀,抬頭輕蔑著看她的冷酷青年。
“所以我們現在是敵人了,對吧?”
“看來老子剛才演技不錯。”
元逐無謂地拍了拍身上的汙水,單手持刀站立起來,一臉嘲諷。
“不露點破綻給你這妖女,你怎麽還能相信,我還是當年被花街混混們往死裏打,也決不低頭的那個小屁孩?
一個情報換你條命。今晚老子心情夠差了,不想再殺人,滾吧。”
“嗬嗬你變了,這般絕情可是討不得女孩子歡心的哦?
十三還有一事要提醒你,羅雀的主人。”
十三拂袖,路過肩上架著刀,靠在樹旁仰頭發呆的元逐,“不要再提供情報給黎九他們了。
你和他們不同,黎九有她威震朝野的父王,蕭世離有他誓死不離的九殿下。
元逐,到危險之時,沒有人會記得保護你。”
“是是,我爹不疼娘不愛,還是個沒被清理幹淨的反賊孽種…”
他嘖了一聲,“可有個運氣很好的笨蛋還一往無前地想要去查明真相,我作為她的陪練,總得奉陪到底吧?
雖然她看起來…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
殿下遠處的笛聲急急盤旋而上。
銀鈴般的鍾聲接二連三地震動起來,像是少女的嬌笑。戰鼓四周白羽衣的舞女們從角落裏踏步而來,圍繞著那縷燭光踮腳旋轉著,悄然褪去了肩頭的雪色輕紗。
昏暗中滿殿白綾隨風飄蕩,十三名舞女伴隨著雨聲與鼓點,揮出了豔紅的長袖。她們端麗而肅穆地在戰鼓之下一圈又一圈轉動著,宛如眉間點花的地宮俑人。
兩側鼓聲伴隨著雷鳴齊齊敲響,上方持劍假麵的少女身披白綾,緩緩起身。
“魂兮…歸來。”
黎九淺聲低唱著單手舉起巨劍,背對殿上踏響了站立的戰鼓,抬手揮劍。
殿外閃電劈下,少女身側白綾在瞬間便被盡數割斷垂地,滿殿的燭火在一瞬間驟起。她扭過頭,麵具下沉靜的眸子看向了殿上諸位。
窈窕而立,卻宛如修羅。
“砰——”
寧氏手中的茶具悄然滑落在桌麵上,渾濁的眼中不知為何,流下了一滴眼淚。
“你回來了…”老人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