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刑部出來，就聽到外間有人在議論，所以也顧不得有沒有想好就過來了。”蘇月生說了幾句外麵世家的事情，轉而低聲道：“現如今帝都坊間都有了傳聞，所以，父皇要是消了氣，不妨先放過二皇兄一次吧，免得快過年了，百姓都跟著不安啊。”

  “你這個傻孩子，這是有人在給朕壓力呢。”皇帝搖了搖頭，不過看著蘇月生倒是一臉真摯的表情，頓時也沒了多少火氣，反倒是多了一份耐心道：“你的性子素來穩重方正，不太適合朝堂爭鬥，所以看不出來也正常。這宮裏邊發生的事情，百姓如何知道的？那自然是有人故意在暗中蠱惑，他們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裹挾民意，逼迫朕讓步。”

  “你知不知道誰蹦躂的最歡實？”皇帝說到這裏，轉而朝著蘇月生點頭道：“裏邊有沒有朝廷的高官？”

  “父皇猜到了？”蘇月生呐呐的開口苦笑道：“兒臣本來不想說的，怕給父皇增添煩惱，我聽到的消息，就是這些朝中高官和他們背後的家族，裹挾了不少人。想來如果今晚父皇沒有旨意傳出，隻怕明天奉天殿就該熱鬧了。”

  “那是真熱鬧！”皇帝臉色不太好看，轉而看了一眼蘇月生之後，忽然問道：“你在刑部招募的那群寒門子弟如今怎麽樣了？有沒有幾個才堪大用的？”

  “目前尚且比較勤勉。”蘇月生一愣，有些詫異皇帝為何忽然把話題轉到了這個上麵，但是隨即一五一十道：“寒門子弟不同於李元他們，因為我天寧之前科考製度被豪門竊取了成果，所以父皇的國策惠及他們不多，很多人都是心中積攢了一股憤懣不平，這個時候讓他們上來，是處處要和豪門弟子較勁，總想著比對方做得好，所以刑部裏邊要說真有大才，那兒臣可能看不出來，但是要說勤勉政事，那他們比起豪門子弟確實要刻苦太多了。”

  “這倒是不錯啊。”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似乎對於這種情形很是欣喜，所以跟著點頭笑道：“當初讓你去刑部曆練，沒想到真能做出一番成績，朕也替你高興。這些人要著力培養，若是有才的，要直接推薦給父皇，朕當為他們尋的一個好去處，為天寧求才，朕想打破常規，你要多想辦法。”

  “這個父皇放心。”說起這個，蘇月生信心滿滿，朝著皇帝抱拳笑道：“兒臣的刑部，如今可不光有寒門子弟，那些豪門不得誌的庶出子，也想著這條路。如今可以替父皇分憂的，定會守好刑部，為天寧江山社稷出力。”

  “走，陪朕用膳，算起來，朕有些年頭沒和你一塊吃個飯吧？”皇帝點了點頭，拉著蘇月生走到偏殿之後笑道：“看看朕這裏的飯菜有沒有夢丫頭做的好吃。”

  “一夢對於廚藝確實很精湛。”蘇月生實話實說，同時露出一絲笑容道：“父皇可能不知道，一夢十歲的時候就被長孫家的人趕了出來，所以長期行走山林，穿梭各地，見多了，手藝也就練了出來。如今帶著兒臣府上的那些廚司，時不時的就會做出些新鮮玩意出來，確實味道很好。”

  “你個臭小子，有好吃的，也沒見你送進宮來給朕嚐嚐。”聽著蘇月生說著長孫一夢的舊事，皇帝微微沉默之後笑罵道：“朕就沒這樣的口福，以後記得，不準吃獨食，朕還想著去嚐嚐她做的糕點呢。”

  “我明日就送來。”這句話說得蘇月生臉色尷尬，急急忙忙擺手苦笑道：“主要是兒臣有時候回去都已經深夜了，也就不敢打擾父皇，不過以後可以吩咐一夢，讓她自己進宮，父皇您到時候嚐嚐就知道了。”

  “說起這丫頭，朕也是在冒險。”皇帝點了點頭，示意鄭大監布菜之後歎了口氣道：“她對朕有救命之恩，所以朕也想著，這段仇怨是否可以換個方式化解，就順水推舟，讓你和她代表蘇氏和長孫氏，從此化恩怨為姻緣，或許更好。但又怕當年長孫氏的後裔會借此機會生事，從而壞了朕的初衷啊。”

  “這個父皇請放心，若真有人敢禍亂我天寧江山，兒臣絕不坐視。”蘇月生急忙放下碗筷，一臉堅毅道：“兒臣有信心，打敗任何強敵，護衛父皇。一夢也沒有其他的心思，她並不知道長孫氏的往事，這些年倘若長孫氏真的找過她，隻怕也不會任由長孫晟欺負她了。”

  “這個朕知道。”皇帝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要著急，轉而徐徐道：“長孫晟的心思朕明白，他自己就是個陰狠毒辣之人，朕看得很清楚。一夢也是天幸，從小離家，否則的話，隻怕不是被他欺負死，那就是要跟著同流合汙了。朕不擔心你們二人，朕是擔心——”

  皇帝指了指外麵，臉色變得有些陰沉道：“他本就氣量遠不如你，現在又娶了長孫晟的女兒，朕擔心遲早會出現更大的問題。所以這一次剛好有機會，想給他一個教訓。”

  這是皇帝自己親口說出來的話，也讓蘇月生一怔，對於蘇月倫的判斷由此也變得更加信服。所以這一瞬間，他想了想之後轉而道：“父皇對二皇兄的心思，我想他遲早能感受到，所以，兒臣也不求情了，隻希望他能明白這片苦心即可。”

  “他要是明白這片苦心，那你還怎麽和他爭奪東宮之位？”皇帝聽著蘇月生的話，似乎臉色慢慢恢複了過來，但是隨即突然問道：“你要知道，朝中支持他的有多少人，如果朕再支持他，那你可就沒機會了，不擔心嗎？”

  “兒臣不擔心這個。”蘇月生搖了搖頭，隨即在皇帝微微有些詫異的目光中緩緩道：“兒臣入朝的最初想法，其實是為軍中和寒門子弟想個法子，並沒有要爭奪東宮之位。畢竟，比起在朝為官，兒臣還是更喜歡沙場領軍，更加快意恩仇，沒有那麽多束縛。”

  “那倒是，這些年，你打仗都都快踏遍大江南北了。”蘇月生的話沒有什麽遮掩造作，反而讓皇帝的表情變得更加的柔和，看著對方笑道：“你還別說，朕都喜歡這樣的日子，記得年輕的時候，朕也去過大漠邊關，那裏的金戈鐵馬才是男人最向往的。”

  “所以，如果二皇兄能顧忌這些，那兒臣還是覺得領兵最好。”蘇月生跟著點頭道：“剛好兒臣的封地在燕北，鎮守一方，做個逍遙王爺，不比現在更好嗎？一夢就喜歡到處走走，過平凡人的日子，我也喜歡。所以對於東宮，兒臣的興趣並不大。隻要二皇兄心裏想的不全是世家，能給天下百姓效忠天寧留一條路，那兒臣情願退出便是。”

  “他要是能這麽想，還用得著跪在外麵嗎？”皇帝哼了一聲，看了看蘇月生，似乎也有了一絲期待道：“如果你上位呢？你打算怎麽做？”

  “秉持父皇的國策，排除世家幹擾，確保人能盡其才，物能盡。”蘇月生毫不遲疑開口道：“父皇去過邊關，想來還記得，在那裏，其實大多都是貧家子弟，他們投效軍中，殺敵建功，是天寧真正的守護者。但是卻沒有人關注他們，他們的子弟，也無法考取功名。所以兒臣就在想，這些人忠心耿耿，他們的後代子孫，難道不應該更為國家所看重嗎？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父親是守邊將士，護衛山河，那後代子孫，自然秉持其氣節，如果他們有機會，能夠入朝為官，那肯定會讓官場煥然一新的。”

  蘇月生說的都是自己行軍征戰的間隙思索的東西，同樣也是如今天寧朝堂最缺失的東西，更有甚者，直接觸動了皇帝，讓對方在隨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父皇，我是不是說多了？”蘇月生見到皇帝沒說話，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鄭大監，隨即試探著低聲道：“這些都是兒臣自己想的，也不知道對不對，所以父皇您不必在意——”

  “不，你說的不錯。”皇帝此時才緩緩回神，朝著蘇月生擺了擺手歎息道：“朕知道你想要說什麽，朕年輕的時候也想過，但是可惜啊，朕如今的年紀大了，也沒有當初的心氣了，所以這些年，朝堂之上的風氣也懶得去管。”

  “這個父皇倒是不必擔心，有一夢在，父皇的身體會重新恢複過來的。”蘇月生露出了一絲笑意，朝著皇帝笑道：“我聽一夢和星落說，她們打算研製一種新的丹藥呢，隻要成功了，能夠極大的改善人的身體，到時候父皇自然還可以意氣風發，不必擔憂。”

  “你這傻孩子，父皇年過半百，哪還能意氣風發啊？”皇帝啞然失笑，不過倒也沒說什麽，隻是主動給蘇月生夾了一筷子菜轉而笑道：“多吃點吧，朕聽說你在軍中食量驚人，才能有這麽好的體力去征戰殺敵不是。如今你回朝了，倒也沒有安享富貴，反而忙前忙後，但是朕呢，對你關心卻有些不夠，回頭朕也去你府裏看看，自從靈妃去世，朕就沒怎麽關注你，是朕這個父親失職了，但是如今你有福氣，馬上就要成家了，朕可以安心，哪怕明天就故去，也能對靈妃有個交代。”

  皇帝沒理會蘇月生那吃驚的神色，緩緩搖頭道：“但是朕還有些事沒辦好，不能就這麽死了，朕不想給子孫後代留下隱患，所以該做的事，朕還是會做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