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相，如今您還不去奉天殿看看嗎？”眼看著第五天的早晨已經到來，柳橙有些忍不住了，朝著言起山低聲道：“如今寒冬臘月，寧王再跪下去的話，那隻怕要徹底——”

  “你要去，可以自己去。”言起山說出了曾經柳橙對陳騫等人說的話，直接讓他啞口無言。但是此刻卻是如他所言，蘇月宸已經扛不住了，即便是唐雲端帶人在他身邊監視，也是數度昏了過去，整個膝蓋以下，全都凍得徹底失去了知覺。一開始他還在咬牙支撐，但是到了後來就再也堅持不住，開始哀嚎求饒，現如今，是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言起山看了對方一眼之後，也沒理會柳橙難看的臉色，轉身自顧自的走了出去，此時的他忽然覺得皇帝的這一招可能並不能起到什麽作用，反而真的有可能讓整個朝堂陷入一陣大亂。畢竟連柳橙都開始慌了起來，等於朝堂之上，屬於蘇月宸那一係的人手，已經徹底沒了主意。

  “陛下應該快要讓蘇月宸回家了。”言起山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有這個顧慮的時候，燕王府倚雲居內，長孫一夢也同時對言若蘭說著幾乎相同的話，“朝堂之上，屬於蘇月宸的人手太多了。陛下此舉，除了能看出世家的力量之外，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陛下如今的性子，也沒有了繼續堅持下去的心氣。”

  “那這一次豈不是又是雷聲大雨點小？虎頭蛇尾嗎？”言若蘭是真的將蘇月宸給放下了，所以此刻聽到長孫一夢的話語中似乎帶著一絲遺憾，頓時跟著搖頭道：“要不要我跟我父親說說，讓他去想辦法？”

  “言相雖然強勢，但是也攔不住大半個朝堂的人。”長孫一夢搖了搖頭道：“想要將他拉下來，還需要一步步剪除朝中掌權的世家人手，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得到的。”

  “不過倒也不是什麽都沒得到。”看著言若蘭的眼神和自己一樣，長孫一夢拉著對方站起身來笑道：“好歹這一次陛下站在了我們一邊，往後有了皇權協助，世家會被夾在中間，這才是最大的成果。”

  “朝堂之事，我不如你，你覺得好那就放手去做。”言若蘭想了想之後道：“不過我看最近湘兒那邊也安靜了不少，是不是有什麽變故出現？”

  “本是拿她來釣魚的，但是現在應該再等等吧。”長孫一夢搖了搖頭，柳湘兒這邊自從自己去了一趟趙王府之後，就沒有了動靜，看得出來，背後的那隻黑手，隻怕有可能放棄她這條線了。否則的話，這個時候攪亂燕王府的後宅，才是最好的策略。畢竟蘇月宸出事，實際上蘇月生這邊也必須小心翼翼，時刻都需要繃緊了神經。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長孫一夢現在索性打算繼續等下去，等到對方再度出手，也唯有如此，才能夠幫著蘇月生盯住了蘇月宸。

  此時她的猜測正在一點一點變為現實，中書省內，當柳橙沒有等到言起山出手之後，真的開始擔憂蘇月宸的身體，所以在陳騫再度找到他之後，這一次沒有遲疑，開始闖入了奉天殿。

  不過這一次他和陳玄禮不一樣的是，一上手就開始打溫情牌，將外麵已經昏厥多次的蘇月宸的情形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轉而朝著皇帝喊道：“陛下，畢竟虎毒不食子啊，寧王殿下如今的身體已經接近崩潰，再這樣懲罰下去，陛下，您恐怕要是去一位皇子了，您忍心嗎？”

  “所以，你說來說去，還是來求情的？”皇帝朝著鄭大監看了一眼，見到對方點頭之後，沉默了半晌之後，盯著柳橙怒道：“這個逆子在祈年殿上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朕豈能饒他？今天要是讓他蒙混過關，那天下人該怎麽看朕？看朕養出了這個逆子？忤逆自己的君父？”

  “陛下息怒，寧王千錯萬錯，那也是一時糊塗，陛下小懲大誡，總要給他一點機會吧？”柳橙看了看旁邊的陳騫，遞了個眼色之後徐徐道：“畢竟，朝堂之上，很多事情還是離不開王爺的張羅。陛下這些年，不也是對他讚譽有加嗎？”

  “中書令說的是，王爺不在朝堂，我們這些人也是做什麽事情都沒有主心骨，總不能事事都來麻煩陛下吧？”陳騫急忙跟著張口，但是這句話卻直接說的皇帝臉色一變，隻不過對方卻毫不所覺，反而滔滔不絕繼續道：“這年底將近，各部很多事情都離不開王爺的支持，如果他不在，這朝堂會大亂的，到時候平白的給陛下添麻煩。”

  “陳騫，這是你該說的話嗎？”皇帝看著陳騫後麵的那些人，目光幾乎是一個接一個掃過之後，才定在他的身上，聲音冰寒道：“也就是說，朕要對寧王做什麽，還需要經過你們的同意，否則的話，朝廷就會大亂，天下就會大亂是嗎？陳騫，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欺淩君主？”

  “微臣沒有那個意思，請陛下息怒。”陳騫雖然一下子跪了下來，但是語氣卻絲毫沒變，依舊繼續道：“微臣說的是朝政運轉，寧王對於朝堂確實助益良多，這一點，滿朝文武有目共睹，還請陛下聽聽臣下的心聲，赦免寧王，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微臣等願以人頭擔保，寧王肯定會讓陛下滿意的。”

  “嗬嗬，這話不愧是你陳騫說出來的，朕要是不赦免這個逆子，你們打算怎麽辦？起兵謀反嗎？”皇帝一下子站了起來，盯著對方怒喝道：“朕管教自己的兒子，這是朕的家事，難道還需要經過你們的同意不成？你們世家是不是手伸的太長了？”

  “可陛下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啊！”陳騫仰頭看著皇帝，毫不退縮道：“帝王無家事，更何況，寧王參與朝政，對天寧社稷有大功，陛下對他懲罰過度，那也是要被百姓非議的，臣等一片丹心全都是為了陛下，請陛下三思。”

  “陛下，如今寧王已經昏迷不醒，遷延日久，隻怕有性命之憂啊。”柳橙咳嗽了一聲，製止了陳騫等人隨後的話，他已經感受到皇帝目光之中的殺意了，這個時候點到為止，讓皇帝知道朝堂的風向就已經足夠，再多下去，隻怕會適得其反。所以此時也跟著跪了下來道：“不如換個懲戒方式，至少，讓他活下來，陛下您好歹也能保住一個子嗣不是？”

  柳橙的聲音變得很柔和，似乎努力想要喚醒皇帝心頭的舐犢之情，指了指外麵道：“如今帝都天寒地凍，寧王連跪七天七夜，已經油盡燈枯，他對陛下的不敬，也足以抵消了。請陛下看在臣等也是一片苦心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吧。”

  “陛下，言相到了。”皇帝沒有說話，但是卻緩緩的坐了下來，這個動作讓陳騫等人露出了一絲喜色。但是不等他們有所動作，鄭大監，卻一開口打破了這種平靜，也讓所有人臉色都跟著驟變。

  言起山在皇帝和朝堂之上的分量太重了，他的到來隨時可能會讓局勢逆轉，而此前柳橙也未曾說服過對方，也就是說他可能不是來求情的，甚至於隨時隨地一句話，就足以讓蘇月宸陷入滅頂之災。

  “陛下，老臣來了。”言起山自顧自的走了上來，朝著皇帝微微行禮之後，環顧一周，轉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今天不是廷議，來的人卻不少啊，有陳家的，張家，李家的，還有柳家的，帝都大半豪門的人都來了。”

  “言相，你！”這句話一出口，讓柳橙臉色一急，想要開口阻止對方，但是那雙厲眼卻讓他心頭一抖，一句話到了嘴邊，被生生的咽了下去。

  “是啊，朕也是大開眼界啊。”皇帝哼了一聲之後，沒有理會柳橙的反應，跟著言起山的話徐徐道：“朕的朝堂，如今快要變成他蘇月宸的了吧？言相，你看看，這滿朝文武，還有誰沒來啊？”

  “燕王沒來。”言起山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點頭笑道：“陛下也看到了，看清楚了？老臣剛剛來奉天殿的時候，看到寧王旁邊，還有不少人在圍著呢，連禦林軍他們都不怕，還真是為了寧王操碎了心。”

  “那是他們的主子，能不操心嗎？”皇帝的話說起來寒意大作，盯著言起山神色幽幽道：“說說吧，朕如今是不是要放了那個逆子呢？”

  “言相不知道，燕王昨晚也來了。”皇帝一語未了，轉而搖頭道：“和朕聊了半宿，這孩子，是個實心腸，朕讓你有空多教教他，你也不怎麽上心啊。”

  “那確實是老臣的錯，對於燕王，缺了一點時間。不過，老臣今天來，也是來求情的。”言起山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轉而朝著皇帝帶著一絲深意道：“這麽多朝臣都來求情，而且還對陛下軟硬兼施，陛下要是不從了他們，隻怕明天老臣的六部就沒幾個人了。”

  “沒幾個人就沒幾個人吧，朕累了，一切都交給你了。”皇帝緩緩起身，看著言起山點頭道：“多看著點刑部，年後，朕打算從刑部當中抽調幾個有用之才進入其他各部，正好騰出來幾個位置，讓給他就是。”

  “老臣也覺得，是時候給年輕人多一點施展的空間了。”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言起山毫不猶豫的點頭後，看了看柳橙等人，似笑非笑道：“陛下已經點頭了，你們不打算去把寧王送回府嗎？這個時候雪中送炭，情義可是比以往更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