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怎麽樣了？”正陽宮外，蘇月生看著長孫一夢走出來，整顆心都懸在了半空中，同一時間，擠在外麵的朝臣的目光也隨之全都集中到了後者身上。

  “怒急攻心，氣血上湧，引發舊疾，現在剛過醒過來，需要靜養。”長孫一夢微微搖頭，朝著所有人緩緩道：“陛下口諭，燕王侍奉塌前，大典暫時取消，大家都請回去吧。”

  “等等！”為首的言起山和蘇龍城相互對視一眼之後，全都帶頭離開，如此一來，其他的朝臣也都打算隨行而去，畢竟這裏是後宮，他們能夠進來，那也是出了突發情況。現如今皇帝醒過來還有口諭傳出，也就沒有待下去的意義了。但是此時，躲在人群中的蘇月宸，卻將所有人都給叫停了。

  “憑什麽你能侍奉塌前？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依舊是一副暴脾氣的他上前直接抓住蘇月生的衣領，幾乎是怒吼道：“不過一切妾生子，父皇以前連看都不會去看你一眼，如今居然都爬到我的頭上來了，我今天要宰了你！”

  如果說皇帝昏厥，讓他還稍稍有了些後悔的神色的話，那麽此刻長孫一夢代傳的口諭又重新點燃了他的怒火。這個時候侍奉湯藥，就代表著皇帝對於蘇月生的信任，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寧王殿下！”蘇月宸的力道無法控製住蘇月生，這個時候後者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所以正打算將其推開的時候，裏麵鄭大監也急匆匆走了出來，一句話讓對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陛下有令，讓你跪在正陽宮外，沒有諭令，不得起來，著令禦林軍立即執行，不得有誤。”

  “你說什麽？”這句話一說出口，蘇月宸徹底蹦了起來，指著鄭大監怒喝道：“你敢讓本王跪著，我要——”

  “燕王殿下，陛下讓您立即帶領禦林軍執行詔令，不得有誤。”鄭大監沒有理會蘇月宸，反倒是看著蘇月生行禮道：“如果寧王不遵命令，則立即將其押入天牢，剝奪爵位，貶為庶人。”

  “父皇！”蘇月宸一聲大吼，卻被蘇月生一隻手給拎了起來，隻不過後者卻顯得有些不忍，歎了口氣之後又將其放了下來，揮手朝著外麵緊急而來的唐雲端道：“把人帶下去，你自己親自看守，等待陛下命令。”

  這個時候沒有人敢去求情，實際上也沒有這個機會，而唐雲端更是直接拖著蘇月宸就往外走，渾然不理會對方的大喊大叫。這種霸道和蘇月宸的叫喊，讓陳玄禮等人沒來由的生出了一種淒涼的感覺，甚至於已經不敢去想該如何善後了。

  “言相，老王叔，朝政之事你們先處置吧，我先去看看父皇，稍後再去中書省。”蘇月生隻是稍稍一猶豫，但是隨後的處置十分幹脆利落，也讓所有人都點頭不已。這個時候也隻有對方的性子才能夠穩住所有人。

  長孫一夢自始至終都站在一旁，沒有開口，甚至於連蘇月宸被帶走之後，跟隨而至哭哭啼啼的長孫逸塵都沒有理會，仿佛這一切她都沒有看到一樣，知道裏麵皇後身邊的女使過來喊她，才帶著一絲恍然走了進去。

  “你們過來了？”此時正陽宮寢殿內並沒有看到皇後，而皇帝靠在塌上，見到兩人進來之後還能夠開口說話，隻不過語氣卻顯得有些詭異道：“有什麽感想？”

  “父皇是否處置的太過了？”蘇月生看了看長孫一夢，歎了口氣道：“二皇兄他，應該是氣急攻心，所以才口不擇言的，所以——”

  “你這性子，什麽時候居然還能優柔寡斷起來了？”蘇月生的反應似乎讓皇帝也有些詫異，轉而看著對方半晌之後才緩緩搖頭道：“這種念頭以後別再有了，那不適合你。”

  “我沒想過這種結局。”蘇月生苦笑道：“父皇該知道二皇兄的性子，所以——”

  “算了，不問你了。”皇帝擺了擺手，轉而朝著長孫一夢緩緩道：“丫頭，你怎麽看？月生的回答朕不太滿意，但是他是朕的兒子，他什麽性子朕清楚。朕想問問你，你覺得今日這事，朕處置的如何？”

  “說實話嗎？”長孫一夢看了看皇帝，見到對方點頭之後，微微沉默之後搖頭道：“說實話，我不太喜歡權謀和算計，所以不太喜歡陛下的處置辦法。”

  “但是站在陛下的角度，這麽做也無可厚非，或者說，這也是陛下的無奈之舉。”長孫一夢一句話說的蘇月生臉色一變，但是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繼續道：“隻是陛下卻將月生放到了水深火熱之中，陛下該為他想一想。”

  “朕已經為他想了啊！”皇帝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坐在自己跟前，語氣也隨之放緩，似乎因為長孫一夢的話而神色變得輕鬆了不少。他是很久都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整個朝堂和後宮，幾乎沒什麽人願意和他說實話，所以這也是他見到沈星洛之後，對於其不合禮節規矩的言行不僅沒有斥責，反而有著一種奇怪的縱容的意思。

  “你知道朕說月生像我年輕時候的模樣，這句話到底有多大的意思嗎？”皇帝看著長孫一夢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道：“前朝舊事你該清楚吧？但是朕想說的是，朕當時可是說的是心裏話，沒有偏袒。”

  “但是月生他，隻怕以後主動要和蘇月宸不死不休了，不論是他是不是優柔寡斷。”長孫一夢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之後搖頭道：“陛下應該也在想這件事吧？”

  “也是，但是也不是。”皇帝看著長孫一夢點了點頭，但是隨即又搖了搖頭，似乎帶著一絲考量的語氣道：“你能猜得到朕的心思嗎？”

  “帝心如淵，我也不敢猜。”長孫一夢搖了搖頭道：“我也隻是說我的心裏話。陛下應該想的是當初自己被下毒那件事，今日這一舉動，大概也是想考驗月生和蘇月宸，隻不過，沒想到的是他的反應會這麽大。”

  “朕想到了。”皇帝這句話倒是讓長孫一夢眼神一凝，但是前者卻自顧自道：“朕今日其實也是給他一次機會，畢竟是朕的兒子啊，打斷骨頭連著筋。”

  “其實，陛下沒必要為了當初的事而大費周章。”長孫一夢搖了搖頭，當初給皇帝下毒，和前世差了整整三年，即便是現在，她也不覺得是蘇月宸下的手，畢竟那個時候對方根本沒必要。因為蘇月生剛剛回朝，沒有根基，而對方，卻距離東宮之位，隻差真正的臨門一腳。

  想到這裏，長孫一夢猛然間神色一凝，轉而看著皇帝露出了一縷若有所思的神色，跟著徐徐道：“陛下有懷疑對象嗎？”

  “不愧是長孫行布的後嗣，這麽快就反應過來了。”看著長孫一夢的神色變化，皇帝歎了口氣苦笑道：“你若非是女子，朕隻怕真要忍不住對你出手了。畢竟，朕不能給天寧留下這麽大的一個後患。”

  “父皇，為何我們都不清楚長孫行布的事？”蘇月生此時聽著這句話，覺得有些心驚肉跳，急忙想著岔開話題，但是一順嘴卻把自己的心事給說了出來。

  “月生為人方正，這些年在軍中，更是沒有機會學習朝堂之道，所以日後你多多幫他一把。”皇帝沒有去理會蘇月生，反倒是依舊對著長孫一夢道：“昔日的事，孰是孰非追究起來，也沒多大意義了。你如今是朕的兒媳，朕也期待通過你化解眼前的舊怨，這不僅僅是朕這麽想，也是所有知道長孫行布往事之人的想法，你可明白？”

  “我知道。”長孫一夢拉了一把蘇月生，語氣似乎也一瞬間變得異常低沉道：“我和月生，能夠相遇，那是上天賜予的緣分，我會好好珍惜。以前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她的聲音似乎很遼遠，說的也不是長孫行布的事，而是以前，重生之前。她和蘇月宸的仇恨糾葛，讓她始終心懷恨意，在淡漠之中和蘇月生一路前行。卻在平凡之中，重新得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這或許才是她最想珍惜的。

  但是皇帝此時看著她，卻露出了一絲笑容，轉而緩緩起身點頭道：“丫頭，不要讓我們幾個老的失望，朕這一生，就這一次，生出了要和仇家和解的念頭，不容易啊。”

  “我知道，一夢還是以前的一夢，陛下請放心。”長孫一夢看了看皇帝，轉而又看了看蘇月生，聲音柔和道：“你也放心。”

  “難得有人能夠陪朕說這麽多心裏話，朕今日這一出也算是可以結束了。”皇帝此時渾然看不出此前的模樣，變得精神矍鑠道：“至於朕此前中毒一事，雖說有了懷疑對象，但是如你所言，就先不追究了，朕等著看。”

  “陛下還是好好休息吧。”長孫一夢取出一隻玉瓶遞給對方之後緩緩道：“年紀大了，就該好好休息，不要生氣，對身體不好。”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很輕緩，沒有什麽情緒波動，似乎就像是在說一件平常的小事一樣，也沒有將對方當做皇帝的意思。但是也可能正是這份隨意，反而讓皇帝的臉色變得更加平和，接過丹藥之後，反而跟著笑道：“是，朕謹遵夢大夫吩咐，這總可以了吧？”